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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想做“牧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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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五谷丰 2018-09-17 07:22
摘要:心静如水的日子,我想终究有一天能够回到老家,能聆听鸟的婉转啼鸣,能仰望头顶上那一片片清洁而纯粹的湛蓝,直到黄昏。

在2018年6月21日的俄罗斯世界杯上,西班牙对阵伊朗,有小鸟误入球场。就在此时,绿茵场上出现了让人暖心的一幕:西班牙球员皮克和伊斯科分别在场上救起一只小鸟。皮克轻轻捧起小鸟慢慢将它放飞,伊斯科则轻握小鸟,小心呵护着,将它安全地护送出场。奔跑在绿茵场上浴血奋战的铁汉们,在此刻显示出了柔软温情的一面。比赛固然重要,但还有什么比拯救一个小生命更重要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多年前在澳大利亚举行的一次网球公开赛上,法国选手雷德拉和桑托罗正与另一对选手布特和克莱芒紧张地进行着男双半决赛。突然,球场的上空飞进来一只小鸟,而且不偏不倚正好被雷德拉一记势大力沉的回球击中。这时,令全世界亿万观众感动的一幕出现了:准备接球的布特看到小鸟落地,马上扔掉球拍,迅速跑到小鸟坠落的地方,眼见小鸟命已归西,他双膝跪下,手划十字,送上最后的祷告。其他选手也参加了这场即兴葬礼,直到裁判用手帕把小鸟包起送到场外……


皮克和伊斯科放飞小鸟,布特为小鸟下跪,这两件事让我想起非洲之父史怀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悲悯之心能够不只针对人类,而能扩大涵盖一切万物生命时,才能达到最恢弘深邃的人性光辉。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梦想长大后要做一位真正的“牧鸟人”。一位能够引领着鸟群在湛蓝而高远的天空,任意翱翔、盘旋、翩飞的牧鸟人。我梦想着终生能够与那些自由而又快乐的鸟儿共同拥有一片广大的天空。我甚至不止一次地梦见过自己拥有了一双坚硬无比、黑铁般而且充满无限力量的翅膀,我瘦小的身躯长满无彩缤纷、亮丽鲜艳的羽毛。我梦见自己与众多的飞鸟在飘渺白如静玉的云朵和织洒着金子般阳光的天空,并肩飞呀飞,直至从天空跌落在地上,才从梦中惊醒……那是一个充满童真与幻想的年代,也是我人生中最纯洁、最简单明了的日子。我仰望老家的天空,仰望着天空中那些自由飞翔的鸟群,倾听着鸟儿们优美而清悦的鸣叫;多少次将鸟儿捉住,又多少次将鸟儿恋恋不舍地放飞;心中充满了对天空的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宽阔、湛蓝,是我由衷的景仰和向往。

 


很多年以后,当我伫立在一座能够仰望天空的高楼阳台的时候,我又十分揪心地怀想起了老家的天空,怀想起了儿时在老家仰望天空的每一个亮丽而又恬静的日子。如今,在被钢筋护栏严严实实地围困着的阳台上,我所能仰望的天空,是支离破碎的,我虽能仰望天空,想象心中的鸟群,但很难经常性地聆听到那婉转清脆、自由而和谐的鸟鸣;我现在能看到的多是在鸟市上一些哀伤、孤苦的鸟儿,它们在鸟笼中焦虑不安的样子,我不知道将会等待它们的是什么结局?


在我童年时代的老家,几乎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经常仰望到鸟儿,都能听到鸟的婉转,那天空属于那种清澈明快的湛蓝,那鸟儿属于那种自由欢快的歌唱。而现在,工业文明的发达让城市的天际线喧嚣芜杂,也让我们的心灵空间慢慢被呼啸而来的物欲所充斥、所侵蚀。我们过分醉心于物欲的满足,渐渐淡漠了对生命的抚慰与充实,消解了精神的渴求与修持。譬如仰望天空,仰望我们头顶之上那变化万千的空阔,这原本是一件多么随意的事情。而现在也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分心去做了。


我最早体察到仰望天空的快乐,源于对鹰的崇拜。那时候,在老家的每一座山梁沟畔上,都有鹰的栖息,都有鹰的奋飞。这种雷霆般的猛禽,或讯捷如闪电,或舒缓如流云。鹰迎风而翔,仿佛有永不衰竭的生命;沙暴无数次能折断树的枝干,却折不断一双穿风剪云的翅膀。它是我至今为止所见到过的最矫健、最勇猛、最有气度的大鸟。鹰总是选择阳光灿烂、天朗气清的日子,它们相邀着从一座座雄峻而又阴郁的石崖上轰然而飞。然后,舒展开它那有力的翅膀,便一圈一圈地盘旋着,向着高远的天空缓缓上升,上升……并最终淡远成一个锋锐的黑点,融入天空的湛蓝。没有任何一种鸟儿能抵达鹰的高度。鹰是天空的轿子,天空既是鹰的最后坟墓,也是鹰的最初的战场。


还有那大雁,它们总是在秋末的季节,守时而有秩序地翱翔飞过老家的天空。记得我曾写过一首赞美大雁的小诗:飞啊,向南/“一”是一条长长的丝线/线上拴着一个/活泼可爱的秋天!/哦,你又把“人”字/写在白云间/让秋天在人们的心里/永远是那么的辽阔,蔚蓝!/


这些圣洁而飘逸的精灵呵,它们一旦舒展开刚劲有力的翅膀,奋力地拍打着白色的流云,金子般的阳光就会慷慨地洒满它们遥远而苍茫的行旅。这些充满智慧与灵性的大鸟,是值得我们崇仰的,当它们把清冽的鸣声,金玉般随意铺洒于湛蓝天空的时候,光彩照人的金秋,便会悄无声息地降临在我老家的故园。


我生活的这座城市少有鸟声,偶尔有天上飞过的鸽子,带着哨音划过不很蔚蓝的天空。在离老家很远的地方,我常常怀想起老家的天空,怀想起在老家舒朗的原野上飞翔的鸟儿。心静如水的日子,我想终究有一天能够回到老家,能聆听鸟的婉转啼鸣,能仰望头顶上那一片片清洁而纯粹的湛蓝,直到黄昏。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伍斌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徐佳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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