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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山和丽水这两个偏僻低调的小村庄,凭啥在全国率先提出“零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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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巩持平 2021-08-04 13:49
摘要:探秘“零碳村”

“碳中和”“碳达峰”已是热词。我国提出目标,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

目标提出不到一年,“零碳村”的概念横空出世。前段时间,浙江省舟山市定海区新建村和丽水市庆元县黄坛村,表示已把“零碳”理念贯穿于乡村振兴工作,并在积极探索“零碳村”的乡村发展路径。

“零碳村”的到来是不是太快了些?记者决定到这两个村子看看。



关于“碳”的改变



出发前,关于“零碳”的实现方法,记者急需一场科普。记者到杭州拜访吉京杭。吉京杭曾是杭州低碳科技馆馆长,2018年卸任后,依然致力于低碳的教育工作。今年以来,他到各地的开课内容有些变化,关键词由“低碳”,变成了新词汇“碳中和”和“碳达峰”。

“碳达峰”是指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在2030年达到峰值,之后不再增长并逐步回落。“碳中和”是指通过使用低碳能源取代化石燃料、植树造林、节能减排、碳捕捉等形式,以抵消自身产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排放多少就吸收多少,实现二氧化碳“净零排放”。从碳达峰到碳中和,英国和法国用了59年,美国43年,日本37年,而我国承诺仅用30年。

吉京杭告诉记者,实现碳中和,要从减排和捕捉两方面同时入手。

首先是减少排放二氧化碳,特别减少煤炭的使用——要产生同样的热量,烧煤比烧油或者烧天然气分别多产生30%和68%的二氧化碳;多使用清洁能源,不过就发电而言,水电、风电、光伏发电等不产生二氧化碳的发电方式,目前仍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毕竟“天热无风”“云来无光”

其次是捕捉二氧化碳。种树是一种方法,但这种方式相当被动,树木生长周期长,固氮量小,效率不高。二氧化碳和玄武岩会发生化学反应,产生类似碳粉末的矿物质,在二氧化碳被排放到大气中之前捕捉住,再埋起来,是更有效率的方式。

中国是全球第一碳排放大国,2019年温室气体排放量是140亿吨二氧化碳当量,占全球的26.7%。但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处于不同的历史阶段,面临着加快发展、改善民生的重任,要发展就难免排放。

新建村和黄坛村都曾经历过粗放发展的阶段。新建村党总支书记余金红,从1999年起就担任村干部。新建村在舟山本岛的山坳里,青壮年外出打工,村干部工资发不出,老百姓留不住。住在村里的村民,为了生计上山砍树,“不管死掉的松树,活着的松树,都被砍掉卖钱了”。余金红说,当时还没有保护生态的意识,看着光秃秃的山,只觉得心里难受。

黄坛村所在的庆元县坐落在浙闽边界,因群山阻隔,少人问津,去年才通铁路,一直“穷在山上,苦在路上”。庆元也想发展,几十年前,引进过水泥厂、造纸厂、染化厂,它们直接将工业废水排到竹口溪,导致下游的福建松溪被严重污染,省界两边一度因为这条河陷入尴尬关系。

2010年,余金红带着村民代表,到“两山理论”诞生地安吉余村考察。正是冬天,清晨起来,一层白皑皑的雪盖在竹林顶上,“特别美”。余金红惊叹。回新建村的大巴上,一位村民代表忍不住站起来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村也可以。”

因为污染而紧张的浙闽关系也有后续。后来,庆元铁腕治污,直接关停相关企业,下游的福建松溪县送来锦旗,并建“亲水亭”,以铭记这段历史。“庆元现在有自己招商引资的负面清单,很多高耗能企业都不能进来,只对生物科技等绿色产业打开大门。”庆元县发展改革局副局长胡金焕说。

现在,庆元县是中国生态环境第一县,今年5月,在全国“绿水青山指数”中排名第一。新建村的村民代表回到村里后,开始种果木林,改善村里环境,长三角各地游客纷至沓来,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新建村风光。 采访对象 供图



算出来“净零碳”



空气优质、山水秀美的乡村有不少。不过,要实现“零碳”,没那么容易。

何为“零碳村”?农村地区的居民生活、公共服务设施、交通运输中能源消耗产生的碳排放,以及农业生产、垃圾处理等过程所产生的碳排放能够被本地生物碳汇中和。而这一过程中涉及的每个数字,都能被算出来。

记者到同济大学,请教环境与可持续发展学院副院长王信。他告诉记者,按照现行的国际规则,碳排放量的计算分为3种情况。范围一是围墙内的直接排放活动,包括固定能源的使用排放,移动源的排放,垃圾处理过程中的排放。王信以同济大学举例,“比如,化学实验室烧酒精灯,学生食堂烧天然气做饭,澡堂烧锅炉洗澡,车辆在校园内行驶,都被涵盖在内。”王信说,“工业过程排放也属于这一范畴,即便没有能源燃烧,不同物质之间发生化学反应,分子变化产生二氧化碳。”

范围二则不在地理意义上的固定围墙内产生。“比如,同济大学最大的排放是用电,虽然发电的地方是三峡水电站,或者其他烧煤的火电厂,这部分用电排放还是要算在同济大学头上。”王信说,生态环境部会公布区域电网的排放因子,根据这一数据就能知道,使用1度电相应排放多少二氧化碳,“在华东电网,大概使用1度电排放0.8公斤二氧化碳。”

范围三的碳排放,既不是直接使用的能源,又不在固定范围内直接排放。“三峡的电要输配到同济大学来,电网损耗很大,同济大学虽然没使用这部分电力,但产生电力的碳排放也属于同济大学。”不过,王信也补充,这类排放还没形成特别一致的算法,与用电类似的,同济大学产生的垃圾,一部分也许内部消耗了,还有一部分运出去,到发电厂焚烧,焚烧时产生碳排放算到哪,没有明确说法。

先明确碳排放归属,再谈计算方法,相对容易不少。“如果要求算得精准,需要增加传感器测排放量,更多时候按照排放因子估算即可。”王信说,比如,国际上早已有人写过学术论文,一亩稻子的排放量多少,再获得面积数据,就能算村里稻田碳排放量,虽然种植地域不同、方式不同,排放有差异,但细究这样的差异实际意义不大。再如,算某工厂一定时间内的碳排放量,去工厂调研时,问两件事,一是用了多少可以燃烧的能源,即用了多少罐天然气,或者多少度电,二是有没有工业过程的排放。

按照这样的方法,王信他们给新建村算了笔账——2020年,村净排放量合计为3225吨二氧化碳当量,尚未达到“净零碳”标准。庆元县也算了笔账——根据专业第三方出具的《庆元县温室气体清单报道》,2019年,庆元的碳排放量约17.4万吨,林木碳吸收量为122.44万吨,有100万吨左右的净碳值,为“负碳”排放。


新建村风光。采访对象 供图



被选中的小山村



“零碳”概念很新,村民不会算碳排放量多少,村里的很多做法原本为了生态环保,没想到“歪打正着”,成了专业人士眼中不可多得的好点子。2019年,同济大学团队和联合国人居署组织联合撰写《长三角地区“净零碳”乡村规划导则》,导则中,新建村入选“净零碳”乡村规划中国案例。

新建村的大乐之野民宿,建设之初,有个“树让屋”变为“屋让树”的故事。9号楼,一棵李树的枝丫伸向二楼窗边。因为采光问题,这棵树本要被移除,但树已有百年,移除的话实在不舍。设计者转变思路,将房间侧边窗户面积扩大一倍,既保留了原有树木,也保证了采光。另外,建筑过程中,就地取材,大多使用闲置老木头,减少材料运输;整家民宿都采用双层中空玻璃,夏天室内对冷气的需求量是单层玻璃的63%;民宿还装有排风热回收机组,可以回收排到室外的空气中的能量,最大程度减少夏季或者冬季室内的冷、热源损失。


黄坛村一处甜橘柚种植基地。巩持平 摄


村里2号停车场正上方,有一块灰色光伏板,是特殊的“空中电站”,村里太阳能、风能丰富,结合山顶风电设备,在存量农房屋顶安装光伏设备,能为村里景观设施、电动车等提供清洁能源;南洞大溪坑穿村而过,溪坑的水来自上游水库,河道底部作了特殊处理,水沿着地形自上而下呈阶梯状,流经生态泳池、池塘、溪坑、农户,最终经污水处理站净化,再用于灌溉,以达到减缓水流流速、增加水体含氧量、美化河道景观的目的。这些,与王信他们在报告中写到的“增加可再生能源利用,完善水系统循环”等原则不谋而合。

半个月前,庆元县县长胡献如到省里作报告,申报庆元县成为浙江省首批试点低碳县。黄坛村是在全县范围内被选中的小山村。为什么是黄坛村?黄坛村位于庆元高速公路出入口处,交通便利。村里甜橘柚、食用菌等产业发展得红火,观光旅游随之兴起。听当地人说,黄坛是有名的“亿元村”。这也一改人们关于生态好的村子往往发展落后的刻板印象。

国家电网庆元县供电公司副总经理周海波看好黄坛村,想将其打造为有示范意义的“零碳村”。关于实现“零碳”的途径,他的思路是加大清洁能源供给,推进电能替代,减少煤炭、石油等化石能源发电的比例,从而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黄坛村有哪些可以利用的清洁能源?周海波梳理了一张“风光水储”多能互补的清洁供能图——村子附近的5座水电站,装机容量为3.68万千瓦。安置小区内,已有部分居民家装上了屋顶光伏,黄坛村正在规划建设菇棚光伏、猪棚光伏、连片居民屋顶光伏,预计发电量约1兆瓦。接下来,该村还将结合农业观光旅游,建设微型分散式风电场,预计可发电1兆瓦以上。


黄坛村里的光伏路灯。 采访对象 供图


从产业发展的角度来看,“零碳”不仅要尽可能使用清洁能源,也要提高用能效率。以香菇产业为例。庆元是人工栽培香菇的发源地,香菇是当地支柱产业之一。香菇需要除去水分,以火烘干的方法延续了800多年。到了冬天采摘旺季,菇农彻夜蹲守土灶,这样的方法不仅需要砍树费柴,也有极大的安全隐患。近两年,菇农们改用热泵式烘干机,不烧油,不烧柴火,也节省人力,加工出来的香菇,自然卷边成圆形,伞盖内侧金黄中透着浅绿,是最上乘的香菇成色。热泵烘干香菇,每公斤电费仅为0.204元。庆元县年产食用菌9000万公斤,改用热泵烘干每年将节约木柴2.2万吨,减少二氧化碳排放1.63万吨,减排二氧化硫528吨、氮氧化物460吨。每烘干1吨香菇能节省成本投入290.4元,每年可为全县菇农节约成本1742万元。

在“碳中和”的竞赛中,新建村和黄坛村似乎赢在了起跑线。不过,新建村碳排放量还没归零,黄坛村所在的庆元县发展速度仍未及浙江省平均水平。如何在保持生态效益的同时,加速美丽乡村建设,加快实现共同富裕?这仍是两个“优等生”亟待研究的课题。

栏目主编:孔令君 文字编辑:孔令君 题图来源:采访对象 供图
题图:新建村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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