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匈牙利建筑师邬达克，在上海已是广为人知。不过也许很多人不知道，20世纪的上海，还有许多中、英、美、法、德等国建筑师留下了优秀作品，其中一家法国建筑师事务所与邬达克齐名，在上海设计了大量保留至今的建筑，这家事务所叫“赉安工程师”，通常称作赉安洋行。

亚历山大·赉安  图片来源于网络

12月25日，为期两个月的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 “来自法国的上海人”赉安洋行建筑作品在徐汇》展览即将落幕，此次展览引发了人们对赉安的浓厚兴趣，参观者络绎不绝。赉安以及他的建筑事务所，到底有怎样的故事？

追求新式建筑风格的“弄潮儿”

亚历山大·赉安是一名法国建筑师，他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叫赉鸿那，毕业于巴黎高等美术学院，1920年来到上海。彼时，拉斯洛·邬达克刚在上海生活了不到2年。

和邬达克一样，赉安依靠优秀的作品在上海获得一席之地，擅长多种建筑风格，经历了从新古典主义向现代主义的转型，是推动上海成为中国现代建筑摇篮和发源地的重要先驱。“赉安洋行对上海最大的贡献是促进了上海现代建筑的发展。” 上海安墨吉主创建筑师、赉安洋行展策展人薛鸣华如此评价。

与邬达克不同，赉安一旦使用新风格，就不再拾起古典设计。赉安也很少为作品独立署名。1924年，赉安和保罗•韦西埃创立“赉安洋行”，1934年，亚瑟·克鲁兹加入，自此这三位建筑师名字的首字母缩写“LVK”就出现在不少上海老建筑上。

1934年，《法文上海日报》报道赉安洋行三位创始人 图片来源于网络

赉安洋行早期的作品风格多变，涉及巴洛克风格、法国文艺复兴风格等，建筑外观精美、细节华丽、“洋味十足”。

譬如，20世纪20年代所建造的高安路77号，就是一处相当古典的法式花园洋房。红瓦屋顶、木质门窗，乳白色的外墙带有红砖装饰，讲究对称、风格庄重。

高安路77号，典型法国式花园洋房

又如，位于茂名南路上的法国球场总会，是法国文艺复兴风格，阳台设有立柱，细节处的雕刻装饰又是新艺术运动风格。

茂名南路58号，原法国球场总会，是法国文艺复兴风格  图片来源于网络

20世纪30年代，赉安洋行转向时髦的art deco风格（装饰艺术风格）和现代风格，风格逐步统一，设计出一批公寓建筑，比如：淮海中路的培文公寓、泰山公寓、光明公寓、淮海公寓，高安路上的高安公寓、建安公寓，复兴西路的麦琪公寓、白赛仲公寓……建筑强调功能性，外观更简约。

Art deco风格的建筑一般带有几何图案，色彩明亮，大楼有退缩轮廓的线条。比如，1930年落成的培文公寓，墙面是红砖和水泥，制高点是一个旗杆，以旗杆为中心周边建筑层层“跌落”，建筑中部带有线形装饰条。这是当时全球流行的风格。

淮海中路449-479号，原培文公寓，拥有层层叠落的外观和明亮的色彩搭配  图片来源于网络

现代风格的建筑，外观很少有装饰物，线条流畅、层层上收。位于淮海中路的淮海公寓，是建造于20世纪30年代中期的现代主义建筑，看起来和我们现在的公寓无异。外墙除了几根白色竖线外，再无其它多余的装饰。据了解，当年入住其中的多为外国人，月租高昂。

淮海中路1202号淮海公寓，和现代公寓已经没有太大差异

用建筑让人们过上现代生活

“赉安洋行设计的住宅作品，每件都很有个性，堪称精品。一以贯之的现代风格，逐步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这对我们现在的住宅设计很有借鉴意义。如果住宅只是从标准化模板中出来的商品，很难对人们的生活方式产生影响，更难以产生伟大的作品。＂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郑时龄说，最难得的一点在于，赉安洋行不照搬业主需求，坚持固定的风格，保持了建筑师的独立性。

赉安洋行设计建筑师并不满足于外观的现代性，而是巧妙地利用设计带动生活的现代化。

以麦琪公寓为例，这座1935年内建成的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公寓底层有车库、花园，室内配备电梯和暖气，电梯间旁设有锅炉房和垃圾房，员工可以通过专用通道进出。针对住户需求，户型多种多样。有的是“一梯两户”，有的是“一梯一户”，还有的跃层设计。

复兴西路24号，“螺狮壳里做道场”的麦琪公寓

公寓内部的房间功能布局比较合理。在“一梯一户”中，厨房间带有备餐室，佣人房带有卫生间，辅助楼梯与佣人房直接连通。从底层大厅到每家每户的厨房、卫生间，都可以直接采光，大大提升了空间品质。

在土地资源紧缺的上海，“螺狮壳里做道场”是一种常见的土地利用方式。赉安洋行在80多年前，就已经有了土地集约化利用的先进理念。麦琪公寓共10层、40米高，但占地面积仅220平方米。由于地处转角，建筑师巧妙利用地形，使整个建筑呈扇形。有弧度的立面，变成敞开式阳台，装上大面积玻璃窗后采光通透。建筑的淡橙色外立面与周边融合，并不显得局促。

高安公寓也采用了相似的设计，按照地形特征“削”出弧度，用足空间。室内凹角空间也不浪费，它被设计成“早餐角落”，和厨房紧紧相连。

高安路14号，利用街道转角巧妙设计出立面弧度的高安公寓

让淡出历史的建筑师再度回归

随着时间流逝，曾经叱咤多年的建筑事务所只能沉寂于历史。时至今日，关于赉安洋行的资料依然不多。

学术界关于赉安洋行的研究一直没有间断过。

1999年，郑时龄在撰写《上海近代建筑风格》时开始研究赉安洋行，至今近20载：“赉安洋行在上海的建筑，目前考证出来已有66处。”他有一份名单，详细列出了每一栋赉安洋行建筑的名称、地址和建造时间，这是他十多年来的心血。

准备展览之前，薛鸣华和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研究员、上海交通大学建筑系教授王林，与上海市城市建设档案馆合作，对赉安洋行在徐汇区设计建造的建筑进行了半年的考证、梳理，并在赉安曾经居住过的、永嘉新村门口的永嘉路578号举办了小型展览，集中展示了徐汇区29处赉安洋行设计作品。

永嘉路588号，曾是赉安在上海的住所

为何要将淡出历史的建筑师再度“走到”台前？“这无关建筑艺术性或者建筑造诣。”郑时龄觉得，赉安洋行建筑代表着一个历史阶段的文化，是值得珍藏和铭记的历史“切片”。

“从百年前开始，海纳百川、开放包容就是上海的城市性格。赉安曾经自豪地宣称自己是‘上海人’，他将毕生所学和建筑实践留给了这座城市。”薛鸣华说道，“邬达克、赉安以及众多其他优秀的中西方建筑师们，是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热爱上海的人们共同造就了这座城市。“

“记住这些淡出历史的建筑师们就如同拥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人们关注建筑遗产保护的兴趣大门。” 薛鸣华说，城市在朝前发展，回望过去，是为了更好地传承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