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佳的愤懑要从两周前说起。
11月22日,熊本县召开议会大会,会场内看起来井然有序,气氛平静甚至有点压抑。而在议员落座区域的前排,身着深灰色西装和白色衬衫的夕佳显得有些突兀。这并不是因为她年轻女性议员的身份,而是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正在吮手指的婴儿,正是她7个月大的儿子。
带娃参会,还是招来了其他议员的异样目光。但对夕佳来说,既是无奈之举,也是“故意”为之。作为一名母亲,这是解决她实际生活困难的唯一办法;而作为一名地方议员,她希望借此推动政府出台日本儿童保育条例,让日本的职场环境更有利于家庭建设。
当天的会议只持续15分钟,考虑到平时宝宝总是很乖,夕佳觉得她的大胆之举应该不会招来什么麻烦。
但她想错了。此举在议会中引起轩然大波。在她抱着孩子落座后,会议主席和秘书处的一位工作人员急忙赶来,质问夕佳为何带孩子来开会,“你不能这样做。请带着你的孩子马上离开。”
错愕之余,夕佳仍坚持自己的立场,“我是一名议员,但我也是一名母亲,所以我会带着孩子留下。请继续开始会议吧。”经过几分钟的交涉,夕佳选择妥协,将儿子拜托友人照看后,独自返回参会。
据日本《朝日新闻》报道,日本尚无针对议会议员带孩子参会的法规条例。熊本县议会认定夕佳的儿子为访客,而根据规定,访客只得坐在旁听席,不能参与议会事务。
夕佳后来在接受英国《卫报》采访时表示,议会不应该因为她带着孩子就把她赶出去。议员的身份尚且遭受被逐出会场的尴尬,对大部分日本女性来说,职场发展的限制更大、情况更糟。因此,她选择站出来,希望职场妈妈们的呼声不再被埋没。
然而,现实总是让人沮丧。
两年前夕佳当选为地方议员,发现自己怀孕后,她曾寻求议会支持,希望有相关条例帮助她在继续工作的同时照看孩子,比如,母亲可以在议事厅内喂奶,在议会大厦内为议员、员工及游客提供母婴室或日托场所。但她的提议均遭回绝,被告知只能自己解决这些问题。
夕佳认识到,在日本要想边工作边带娃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而这也是多数日本女性面临的困境。
日本目前仍有部分符合托儿所入所条件,却因满员只能待在家里的儿童,俗称“待机儿童”。据日本厚生劳动省9月发布的数据显示,到今年4月,日本“待机儿童”达到23553人,连续两年增长。存在“入托难”现象的市区町村为386个,较去年增加12个,其中东京最为严重。
2014年,安倍提出“女性经济学”,要提升女性在企业管理层中所占比例,增加儿童看护场所数量。但从现有数据上看,日本政府要在2020年4月实现“待机儿童”为零的目标很难实现。
相较于其他国家,日本职场女性所遭遇的困境尤为严重。
首先,日本儿童基础设施不够健全,多地存在“托儿所荒”。其次,即便有幸进了托儿所,家长还是会受到所内的诸多限制。打个比方,家长需要在孩子的所有衣物和尿片上写名字,并提供医院证明,证明孩子没有得感冒或其他传染病。一旦孩子生病了,家长也很难从工作中抽身来照顾。这就迫使许多职场女性放弃工作,回归家庭。
如果想兼顾工作和家庭,就只能带孩子上班,但这实在是“下下策”。夕佳表示,职场妈妈需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一方面,由于休产假给同事带来更多工作量,会觉得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带娃上班还可能遭到同事及上司的白眼,最终结果就是女性在怀孕后不得不辞职。
在夕佳看来,问题的根源并非来自性别本身,而在于管理制度的不完善。在日本,企业希望员工可以忽略工作以外的其它生活重心,比如子女教育、赡养老人、个人健康等问题。企业将如何平衡工作与家庭看作是员工的个人职责,而非企业应承担的义务。只有极少数企业会建立有效机制和举措,来帮助员工兼顾工作和家庭生活。
此外,根深蒂固的社会文化也是难以改变现状的一大障碍。尽管日本女性在企业管理层中所占比例在过去五年间翻了一番,但夕佳的案例充分体现了日本以男性为主导的职场文化。与男性相比,日本女性大多选择短期合约工,这些工作的薪酬较低,福利待遇较差。
1个月前,伊万卡·特朗普在日本东京世界妇女大会上为职场女性发声。与她在日本受到“天皇巨星”般待遇形成巨大反差的是,这场演讲只有一半的上座率。
“我会继续利用我的职位进行呼吁,让日本成为一个工作与生活相均衡的国家,” 夕佳说。
(栏目主编:杨立群。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