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今年初还是一片几乎寸草不生的恶臭污染地，如今却完全换了一副模样。”浦东新区合庆镇海塘村村委会主任陈永刚，指着一片长满各种绿色植被的地块告诉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

修复后的土地上植被繁茂。

眼前的这块地非常“有名”，去年去10月这块曾散发着阵阵臭气的土地被媒体曝光过，也被列入环保部督察的黑名单，一时间成了合庆镇的一块“心病”。

不到一年，这块曾经人人躲着走的地块，如今为何变得绿意盎然，臭味全无？这背后离不开一项全新的污染土壤治理手段——纯生物修复技术。

恶臭土地碰到“中医”疗法

土壤修复前的地块原貌。

如果把常规的物理、化学修复技术看成是“西医”对病症“治疗”，那么纯生物修复技术就是“中医”的“综合调理”。在此地块开展生物修复技术实验的上海合井生物工程有限公司负责人唐卫东说，“作为新型绿色生物技术，我们在修复过程中使用微生物和植物联合方式去除土壤中的污染物。”这项技术来自合井生物科学家上海交通大学陈捷教授承担的国家863项目“木霉菌-植物联合代谢作用控制农田土壤重金属污染机理与关键技术”，拥有自主知识产权，该技术成果曾获得2016年上海市科技进步一等奖和两次国家教育部科技进步一等奖。

修复前，土层翻开后污染土壤已经变黑并散发出一阵阵臭味。

查看资料可以发现，这处污染地块很多年前曾是海塘村村办企业上海科用有机化工厂所在地，主要生产稀土萃取剂，会产生苯胺和邻苯二甲酸有害有毒的有机物，其中苯胺长期低浓度接触可以引起神经衰弱综合征表现，还会导致慢性肝中毒。“小时候路过这个工厂时，经常闻到一股酸臭，污水也直接排到旁边的河道。”在陈永刚印象中，2004年这家工厂就关停了，曾成为一家物流企业的仓库，一时间没了臭味，很多人也淡忘了那段污染的历史。但这次实施土地减量化，物流企业搬走，村里打算对其进行复耕时，发现不对了，土层一翻，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面而来。“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十几年前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一时间，周边居民抱怨不断，更让人忧心的是，种啥啥不长，老百姓看着这块地心里直打鼓。

在现场，合井生物技术人员拿出了保存着原始土壤的样本，一股又涩又臭的气味十分刺鼻。当时，合庆镇也想着把这块恶臭的地块进行“换土”，但这些“带病”的土不论转移到哪，都是重大隐患，是不可行的。正是通过外界的曝光后，正在进行生物技术修复污染土壤研究的合井生物主动找上门来“做公益”。时任合庆镇镇长的徐平带着怀疑的眼光审视这家企业。徐平说，像这样比较严重的污染土壤要想“治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投入几百万元可能也不会有大的效果。对于乡镇政府来说，很难一次性拿出如此大额资金进行投入，一般是采用先种植绿肥的方式，循序渐进地治理。

污染地块修复中。

“这块连绿肥都不长的地让我们非常头疼，当时老百姓反映也比较大，他们既然说不增加我们的成本，那就放手让他们试试。”徐平说，当时镇里也研究过多种修复土壤的方式，纯生物修复技术也是第一次听说，对这种技术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当初让他们进来一试是对的。”

成本低且不留“后遗症”

与一般的物理、化学修复过程相对简单不同，生物修复称得上“精耕细作”。“我们采用土层分段修复方法，在修复土地上搭起大棚，种植苜蓿、麦蓝菜等十多种不同种类的植物，在种植过程中使用微生物菌剂，加上有机质修复材料。”唐卫东说，不要小看这些植物，它们就是污染物转移的载体，在不同种类木霉菌的“帮助”下，植物脚下土壤中有机物和金属物质或是被分解完毕或是神奇般地被固定。

一边修复一边恢复土地肥力。

与传统的物化处理不同，纯生物修复好的土地有更好的肥力，比如豆科植物苜蓿自带的根瘤可以固定大气中的氮。一边修复，一边可以让土地变得肥沃，修复好就直接可以成为农业用地。

从几乎寸草不生，到如今郁郁葱葱，政府部门和老百姓看在眼里，但还是心存疑惑。真得就这么“治”好了？

为了打破各方疑虑，合庆镇政府下属的农业投资发展公司专门举行了“海塘村化工厂198污染地块生物修复技术”项目专家评审会，决定拿科学数据衡量效果。由来自上海交大、上海市农业科学研究院、上海第二工业大学、上海市环境科学研究院、农业部食品质量监督检验测试中心（上海）专家组成的专家组，通过现场勘查、样品测量，最后得出的鉴定报告认定，该技术处理污染土壤后邻苯二甲酸和苯胺含量大幅下降，修复后的土壤符合国家土壤环境质量标准二级标准。

专家现场评审。

在评审现场，科研人员在修复后的土壤上拔了鲜嫩的苋菜，进行专业检测，农业部食品质量监督检验测试中心（上海）的数据显示，所有指标均符合国家食品安全相关标准。作为一名农业环保专家，上海市农业科学研究院生态研究所副研究员张翰林博士非常熟悉198地块相关要求，特别是看到现场采摘的蔬菜达到食品安全标准后，对这种接地气、求真务实的技术竖起了大拇指。

唐卫东说，纯生物修复技术成本仅是传统物理、化学修复技术的四分之一左右，而且修复后没有二次污染的“后遗症”。此外，对于污染情况特别严重的地块，生物“疗法”也可以为物理、化学修复提供辅助功能，可以在前端和后端介入，降低修复成本，进一步提高修复效率。

纯生物技术修复不会留下“二次污染”隐患。

据透露，目前合井生物公司正在合庆镇另外两块重金属污染的典型地块——青四村原青四电镀厂和勤奋村恒源冶炼厂展开二期生物修复工作，他们一边进行土壤修复，一边联合荷兰瓦赫宁根大学、澳洲纽卡索大学等国内外科研团队，不断对该系列技术进行完善，上海交通大学、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所、浙江大学等科研团队组成的国家科技部重大研究专项都将在该地块上继续进行科学实验和技术示范。“我们希望通过共同合作，找到合适不同类型污染物修复的最佳技术方法和最低修复成本。”唐卫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