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也有人在政法部门工作，你们这些噱人的招数我不要太熟哦！”

一位国企中层女干部王某在面临反贪干警的讯问时，不但绝不交代，还口出狂言。此时，反贪干警改变了策略，一番激将法击中了王某的要害，一席话及时打消了她的嚣张气焰，她很快供述了犯罪事实。

半年，针对同一家单位、两份举报线索，在两次调查中断的情况下，长宁区检察院反贪局切实创新和转变侦查方式，一举侦破上海橡塑橡胶制品研究所黏胶、橡胶制品部收受外发加工单位贿赂款窝串案9件12人，涉案金额近500万元。目前，法院对涉案嫌疑人均作有罪判决。

遭遇瓶颈，案件中断

2013年冬天，长宁区检察院反贪局接到上海橡胶橡塑制品研究所（下简称“橡研所”）举报，称单位塑料制品部负责人有重大贪污嫌疑，怀疑其利用职务便利将单位仓库内的塑料制品私下转卖，牟取暴利。

接报后，反贪干警迅速展开侦查，以该单位的销售环节为切入口，通过仓库出货量与嫌疑部门的生产量作对比，初步判定其有将产品隐匿私吞的嫌疑，涉案金额达数百万元。

但反贪干警进一步调查后发现，由于该所塑料制品部进出货凭证和内部登记台账缺失，无法取证；与销货有关的A公司在境外，无法获取有力的排他性证据直接证实相关人员涉嫌贪污。反贪局经评估后，决定采取避实击虚的策略，暂时中断了正面调查工作。

但是，取证工作始终没有间断。次年春天，长宁区检察院又接到一份橡研所内部匿名举报，称该单位橡胶制品部负责人蒋某通过虚假报销，侵吞公款。

有了第一次的较量，反贪人员把重点放在了与涉案嫌疑人相关的报销环节，进行再一次的梳理和调查，但是从取得的证据来看，所有报销凭证均手续齐全、合乎流程，每个报销环节都有领导签字确认，无法证实蒋某有虚报冒领的行为。初查遭遇瓶颈。

转型升级，重启初查

随着贪污贿赂犯罪手段愈加隐蔽，长宁区检察院反贪局切实转变侦查方式，利用大数据背景下的信息收集、甄别和分析手段，建立了初查导图侦查模式。既然销售、报销环节都无法找到案件的突破线索，侦查人员转变思路，从职务风险、人员关系、财产状况、初查指引四个方面深挖案情细节、快速寻找关联点和突破点。

通过初查导图，反贪干警重新评估了两个线索，厘清了橡研所内部采购、生产、销售等每一项职能，在寻找两个问题部门的共性和共同的廉政风险环节时，终于发现同一个关键经营环节——外包代加工。

反贪部门立刻重启初查，以外包代加工环节为突破口，调查橡胶制品部负责人蒋某等人的个人经济状况和金钱往来情况。

蒋某，70后，全日制化工高等学校毕业，毕业后便进入橡研所工作。因其学历高、专业素养强、工作勤勉，不到6年便升任部门经理。

侦查人员通过调查了解到，蒋某事业心强，从其成长经历等方面着手，容易使其产生负罪感，可以以此作为案件突破口。在对其进行协助调查的同时，反贪干警还着手从其业务往来中查找漏洞，筛查可能存在的犯罪嫌疑对象。

其间，一张银行卡成为了突破中的关键线索。侦查人员发现，蒋某一张工商银行的借记卡交易记录中，有一笔数十万元的汇入款。为解释钱款来源，蒋某提到自己曾投资一家奉贤的工厂，但投资失败，这笔款项是厂长李某归还的投资款。

经调查排摸，李某正是与橡研所有合作关系的某外包代加工工厂的厂长。于是办案人员迅速组成讯问、调查、取证小组，兵分三路，一路继续讯问犯罪嫌疑人蒋某，挖掘线索并稳住其情绪；一路通过银行卡查到李某的住址，连夜联系其协助调查；一路赶赴银行查清二人资金往来明细。

由于外围取证扎实细致，固定证据稳扎稳打，到案后，李某如实供述了自己为承接橡研所一整年的外包业务，共计贿赂蒋某36万余元的犯罪事实。

当李某的口供和二人的资金往来凭证摆在蒋某面前时，他的心理防线顷刻土崩瓦解，反贪干警们终于在24小时内完成了对蒋某的突破，固定证据，成功立案。

深挖犯罪，直击要害

发生在国有企业的行受贿案件往往带有明显的行业领域特征，这样一起腐败案件，若没有内部成员相互勾结，仅凭蒋某一人肯定无法成功,长宁反贪干警敏锐地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一起内部窝串腐败案。

可蒋某一人的供词无法证实整个部门都参与犯罪，尤其是该部门的二把手周某，态度强硬，面对反贪干警的讯问，始终保持沉默拒不配合调查，且不吃不喝。

孰料周某作茧自缚，连续多小时的食水不进令她体力不支，看着反贪干警一次次递上的食物和水，周某最终坚持不住，放弃抵抗，在协助调查后期，一改之前的缄默不语，竟如竹筒倒豆：

“蒋某有没有给你好处费？”

“没有。只有大家一起吃饭。”

“你们一般去哪里吃？怎么吃？”

“……就大家一起坐下来，把外包厂送的钱分一分，正副职拿大头，下属拿小头。”

得知蒋某、周某被抓，部门中的另一名嫌疑人王某决定联合部门内的其他犯罪嫌疑人一起抱团串供，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拿、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反贪人员问起来打死都不说。

在协助调查时，王某不仅对自己曾参与收受贿赂的犯罪行为矢口否认，更仗着自己是女性，一方面对侦查人员故意示弱，一会儿喊腿疼、一会儿说口渴，拖延时间；另一方面，又颐指气使、大放厥词：

“我冤枉死了好伐，什么都没做就被你们叫过来。”

 “我家里人在社会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你们最好不要给他们添麻烦，快点放我走！”

面对这样棘手的协查对象，长宁区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唐建中巧妙运用审讯策略，果断采用激将法质问王某：“你别自以为是了，从你的穿着打扮、举手投足，我丝毫看不出优雅，只有虚荣心和好面子，你同一般的市井女人有什么两样？遇到犯罪分子不仅没有正义感和责任感，而且还同流合污，敢做不敢当，哪里像个好女人？”

唐建中一席话及时打消了她的嚣张气焰，迫使王某供述了所有犯罪事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本案子就此办结。但其中2名犯罪嫌疑人不经意间的牢骚，令“嗅觉”灵敏的反贪干警感到事有蹊跷：“比我们部门还厉害的更有人在，你们怎么不去查？”

此时，橡研所主要业务部门中，未被调查的就只剩下黏胶制品部。该部门的负责人程某，50多岁，在圈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女强人，曾被评为上海市劳动模范。一旦查无实据，不仅会影响检察机关侦查办案工作，而且对橡研所和程某本人都将造成巨大伤害。

于是，长宁区检察院反贪局在分管检察长的决策指挥下，制定了更加周密的作战计划:一方面从已到案的犯罪嫌疑人蒋某等人处进一步突破，挖掘线索；另一方面，暗中对包括橡胶、黏胶制品部在内的橡研所所有部门进行彻底排摸，全面了解企业经营状况、部门组织架构、领导班子情况等信息，重点调查原料采购、生产加工、产品销售等关键环节的业务情况；同时，全方位排查程某的人际往来关系和财产情况。

审讯中，立功心切的蒋某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在江阴，有一家代加工工厂与程某行受贿犯罪有密切关系。但蒋某也仅是道听途说，只知道工厂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可具体哪一家厂？厂址在哪儿？老板是谁？一问三不知，怎么办？

为了不打草惊蛇，侦查员假借调查蒋某的名义，再次前往橡研所，调查江阴市所有与该所有业务往来关系的工厂信息及其付款凭证。通过筛查，果然找到了一家加工黏胶制品的“夫妻老婆店”，与蒋某提供的线索一一对应。

调查过程中，反贪干警还发现，程某与黏胶制品部的一名秦姓员工关系暧昧。这是否会是案件的另一个突破口？秦某是一名孤儿，在其过往的经历中常常会对成熟干练、阅历丰富的年长女性产生依赖情绪。

正因如此，他听从程某的安排，与橡研所小卖部的林某做下了另一起犯罪的勾当。正常情况下，进货商购买黏胶制品应直接与橡研所签订订购协议，但秦某通过将产品低价卖给林某，再由林某高价转卖给进货商的方式从中赚取巨额差价，然后程、秦、林三人平分赃款。

掌握了这两条重要的案件线索，并取得有力证据后，侦查员胸有成竹地将程某“请”到检察院接受传唤。面对如山铁证，程某起初缄默不语，只一味低首垂泪，直到进入看守所，她才愿意正视自己的犯罪事实。进入看守所第二天，当检察人员讯问程某时，发现她竟一夜白头。

丢失光环，悔不当初

橡研所创建于1960年，上世纪90年代末新世纪初，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橡研所在老所长的带领下攻坚克难，2003年已连续9次获市高新技术企业称号，先后获得科研成果近500项，其中200余项科研成果获国家级或部级、市级嘉奖，核心技术在航天航空、汽车制造、医药卫生等高新、重点领域受到国内外的广泛推崇，在国内同行业首屈一指。

当时，刚40岁出头的程某充满干劲、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因表现突出、贡献巨大，被授予上海市劳动模范和三八红旗手称号。然而，单位效益的不断提高，也让不少内部人员看到商机，纷纷带着技术下海经商，赚得第一桶金。

时移世易，随着老所长退休，以程某为代表的橡研所中坚骨干，虽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但渐渐感受到市场经济环境下与同龄人间的经济差距，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于是他们放弃了老所长的谆谆教导，走上了违法犯罪的不归路。

被捕后，程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但她起先难以放下过去的荣誉和光环，从劳动模范到阶下囚，面对这样的打击一时无法承受，故而接受检察机关传唤时，她只能默默流泪、悔不当初。在看守所静思一夜后，她终于能直面现实，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罪行。一起国有企业内部贪腐窝串案至此告破。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苏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