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内山完造先生在上海创立完山书店100周年。前不久，日本东京内山书店的内山篱先生携夫人、儿子、部分内山书店员工以及“内山会”成员抵沪，参加了纪念完山书店创立100周年座谈会，到万国公墓祭扫了内山完造先生的陵墓。

说到内山完造，肯定知道的人不少。其实，内山完造还有一个中国名字，叫”邬其山“，也许很多人并不知道。
一个世纪前，这位”邬其山“，就住在虹口区山阴路2弄3号的千爱里。据鲁迅纪念馆第一任常务副馆长谢旦如的儿子谢庆中生前告诉笔者，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山阴路那一代的居民都知道千爱里有位叫”邬其山“的日本人。

千爱里座落在山阴路四川北路口，紧靠甜爱路。解放前山阴路称为施高塔路。上世纪二十年代初，有日本政府投资背景的日本东亚兴业株式会，在上海投资房地产业，曾在虹口建设大量日式住宅，施高塔路周边是其投造建造房产的重点地区，千爱里就是其中之一。千爱里的日文原意为”樱花居“，汉译为”千里房子“、“”千爱里“。

由于千爱里是日本人投资的房产，所以当时千爱里居住的都为日本侨民。出生在日本冈山的内山完造先生，于1913年在年仅28岁时受基督教办的大阪“大学眼药”总店派遣，来到中国当推销员。为了能在中国顺利地开展工作，内山完造先生为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邬其山。

1916年，内山完造结婚后，携同为基督徒的夫人井上美喜到上海，居住在当时的北四川路魏盛里（现四川北路1881号）。1917年，内山完造购买了一些基督教书籍，在家门口开了一个小书铺，由其夫人井上美喜经营，上海内山书店由此诞生。

1929年，内山完造将其书店迁至施高塔路11号（现四川北路2048号）。内山完造和夫人多年居住在上海，深感劳动人民的苦难并同情他们，利用日籍人士的身份，在书店里出售各类进步书籍，成为鲁迅等众多左翼作家作品发行的代理人。由此，内山完造先生在1931年至1942年和1945至1946年先后居住在书店旁的千爱里，同鲁迅居住的山阴路大陆新村近在咫尺。

内山完造先生居住的千爱里2弄3号，是一幢坐北朝南，建筑面积263平方米的呈半圆形的三层楼房。由于内山完造书店后门连接着千爱里，内山完造从住所到书店非常方便。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许多左翼作家，如鲁迅、茅盾、瞿秋白、郭沬若、赵家壁等都居住在虹口区的多伦路、山阴路、溧阳路等地，因此，内山书店和千爱里住所，也就成了中日两国左翼作家和进步人士的聚会场会。鲁迅、郭沬若、郁达夫、田汉、冢本助太郎、升屋治三郎、石井政吉等中日著名文化人士都曾来过内山完造的书店和千爱里，与内山完造先生有着密切联系。当时左翼作家翻译出版的许多书籍，绝大多数都是由内山书店供应的。

由于内山书店采取的是开放式的售书方式，许多读者都可以随手翻阅和选购。内山完造夫人井上美喜又是位热情好客的”老板娘“，遇到有的读者站着翻阅书籍时间长了，便会热情地上前让读者坐下慢慢看，并会倒上一杯茶。进步书籍的”聚集“和主人的热情好客，让书店的名气越来越响，受到了许多进步青年的青睐，许多人甚至慕名前来。

内山完造先生十分喜欢和中国的进步人士交朋友。在书店里，一些进步人士常常和内山完造围坐在一起，交流讨论时下的文化热点。鲁迅先生也常到书店，与内山完造和进步青年探讨。在上海寒冷的冬天，内山完造就会把家里的炭盆放在店里取暖，几个人围坐一起聊天、取暖，被人称为”文艺漫谈会“。1932年”一·二八“事变中，鲁迅曾一度暂住在公共租界的内山书店二楼。

有资料显示，1927年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同年8月，中国共产党在南昌发动武装起义，反抗国民党统治。文化进步人士郭沫若参加了武装起义，起义失败后，郭沫若经香港到达上海，他当时正遭到国民党当局的通缉，于是便选择落脚在公共租界内的内山书店。内山完造先生还亲自为其到日本人开的旅馆预订了房间，第二天又亲自送其到码头乘船去日本。郭沫若到达日本后，内山完造先生又给他介绍日本出版商，使郭沬若的作品得以出版。

1927年10月初，内山书店来了位身着一件粗布长衬，脚穿一双胶底白布鞋，头发稍长，面庞消瘦，留着短胡须，嘴里咬着一个竹烟斗的客人。起初人们对他并不在意。此时，购书的一位读者突然叫了一声：“鲁迅”！引起了书店里的一阵骚动。大名鼎鼎的鲁迅来到书店，这让内山完造先生多少有些意外，便忙迎上前去和鲁迅打招呼，双方用日语进行了交流。自那以后，鲁迅便经常来书店找内山完造聊天，购买进步书籍。

内山书店成了鲁迅了解日本和世界的一个重要窗口。当时，时局非常恐怖，国民党发动清党，大肆抓捕、杀害共产党人。正在广州中山大学任教的鲁迅，也明显感受到了广州对进步人士的恐怖清洗。日渐残酷的政治环境让鲁迅不得不从广州迁居上海，后居住在北四川路大陆新邨。而刚从广州来到上海的鲁迅邂逅了内山书店，由此开始了与内山完造长达十年的个人友谊。鲁迅曾赠其一首诗《赠邬其山》：“廿年居上海，每日见中华。有病不求医，无聊才读书。一阔脸就变，所砍头渐多。忽而又下野，南无阿弥陀。”从诗文中看出，鲁迅与内山完造有着共同关心的话题。

后来，鲁迅病重期间，内山完造还请日本医生专门给鲁迅治疗。鲁迅去世前，他一直陪伴在其身边，足见两人友谊之深厚。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上海大陆新邨寓所内与世长辞，内山完造被列在鲁迅治丧委员会名单中，并参加了鲁迅的葬礼，他在致词时说道：”鲁迅先生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每当我想起先生的这句话，就仿佛看到他独自沉着地漫步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一步一步留下了鲜明的脚印。希望大家莫让杂草掩盖了他的足迹，愿大家能为使他的足迹变成宽阔的大道而努力奋斗。“

1945年1月13日，内山完造先生夫人井上美喜在上海病逝，其追思会就在书店不远的窦乐安路（现多伦路）的鸿德堂举行，骨灰安葬于上海万国公墓。1945年8月日本战败后，内山书店被国民党当局接管后停业。1947年末，内山完造被强制遣返回日本。

新中国成立后，内山完造先生在日本发起成立了日中友好协会，游说日本各界人士，宣传中日友好。1959年9月，他以日中友好协会副会长的身份，应邀前来中国参加新中国成立10周年庆祝活动。不幸的是，内山完造先生突发疾病在北京逝世。遵照内山完造先生遗愿，他的骨灰被安放在了上海的万国公墓。

本文编辑：沈轶伦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图片编辑：项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