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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以后做什么?想唱就唱,登大舞台,不论国籍:这里是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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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孙小琪 2017-05-20 06:00
摘要:不久的未来,上海将建成怎样的国际文化大都市?一位上海市民的两个多月体验与观察,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今年2月末,老友发来信息,说《以利亚》经典合唱项目启动了,她和女儿都报名了,“好多好多人,你也来呀”。过了几天,又来信息,说已经排练过一次,“好难好难,你也来呀”。  

 

犹豫着。我在申城办文化生活类杂志几十年,终年忙碌。6年前,退休了。4年前,朋友们邀我参加上海社科界合唱团和老干部大学合唱团,从完全外行到略知一二,感觉欣欣然。想着如果能永远保持学习的兴趣,生命之水不会枯竭。我们合唱团的微信群里,常有一些视频,一些金发碧眼的老头老太,白发苍苍,捧着歌谱忘情地唱,那画风不错。


门德尔松的《以利亚》是一部鸿篇巨制,被公认为清唱剧中三大精品之一。今年是门德尔松逝世170周年。兼具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的他,被称作“莫扎特之后最完美的曲式大师”,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乘着歌声的翅膀》。


启动《以利亚》经典合唱项目的,是上海国际联盟合唱团(以下简称SICL),一个非盈利、志愿形式、由中外音乐爱好者组成的团体,基本保持一年两次演出的频率,目的是建立一个抛开文化差异、专注于美妙音乐的交流平台。自2011年创办起就是项目制,敞开大门公开报名,不论年龄、性别、职业和国籍,不论你是提着马甲袋还是坐着林肯轿车来。


合唱团创办人乔迪出生于西班牙的音乐世家,9年前作为某公司总经理被派往上海,他想找个能唱合唱的地方。如今他说,能让经典的合唱作品走进爱好歌唱的人们心中,让国际化的舞台向大众敞开,是上海。

音乐会特邀美国指挥家查尔斯·豪斯曼,这将是他第三次执棒上海国际联盟合唱团。图为5月19日排练现场                            

2020年,上海将基本建成国际文化大都市。这个汇集多国合唱爱好者的团队,已映照出未来的曙光。


身为上海市民的我,今年3月报名了,通过考试,跨入长达两个多月的培训期、排练期。是参与者却也像局外观察员的我,仿佛体验了一个有难度但更有趣味的音乐大众速成班。5月31日,我们的大合唱将站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舞台上。我对女儿说,这是你老妈给自己66岁的礼物。  

 


【五线谱、古英语,晕头转向】

为了5月31日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合唱音乐会,成员们集中排练。图为5月19日晚排练现场


“打开谱子,唱。”SICL首席指挥王瑾带新报名的各位到钢琴边试音,轮到我时,她照例说道。


“五线谱,我不会。”我紧张了。


她弹了几段有升降音的旋律,又说,唱。


我唱了,可声音如蚊子嗡嗡。


“要学会大声唱歌。”王瑾说。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去了长宁区华阳社区文化活动中心6楼——SICL多年排练的地方。在门口的长桌边报名。先填一张简单的表格,姓名、身份证号码,参加过什么合唱团、什么声部。交300元团费和300元培训费后,我拿到一个黑色谱夹,门德尔松的《以利亚》合唱歌谱,77页,其中大合唱13首,小合唱7首。简洁的封面上,有雕塑般鼻梁的门德尔松,正穿越一百多年的时光隧道看着我。


报名之后,我被加进一个有300多人的微信群,开始参加培训。每周都会有声部排练指导老师来上课,近2个月的培训课结束后,第8周考试,通过者方可参加5月31日的演出。


五线谱,古英语,虽然有点基础,还是晕头转向,真是“好难好难”。接连2周培训结束,走在安化路清静的马路上,我有点懊丧。前方地铁轰隆隆,脑海里总打架:坚持?还是不坚持?哈佛女校长德鲁·福斯特说,她每年会带孩子去完全陌生的地方,学习如何生存,有利于成长。的确,成长是终身的。


友人的女儿说,四声部响起来,眼泪也要出来了。是的,那声音太美,美得让你不忍舍弃。那么,努力吧。


我花了几天时间,把五线谱搞明白,把固定调还是首调搞明白,录音反反复复听……熟能生巧。至于节奏和音准的要求,与以前合唱团学的是一样的。


再去华阳活动中心时,自信渐渐多起来。一个月后,我觉得能跟上了。参加过几次合排的团员告诉我,只要通过了考试,以后的排练就是享受。


第8周考试,事先大家都收到了通过邮件和微信发出的通知,要求每位参加考试的团员演唱乐谱中任意一个片段。组委会将对音准、歌词的正确发音和节奏的准确性,以及个人音色和与小组的平衡能力做考核。


考试那天,走廊里站满了人。我到负责登记的蔡老师那里,告诉她我是女低2,她让我和另两位组成一组。一位是满头白发但极轻盈的英语老师,她说她有自信,但这个太花时间,如果考不上以后不来了;另一位是活泼的女孩,她说参加培训不够,心里没底。


考试时,我听见我和英语老师歌声响亮。考官之一的乔迪评点时,就高音的发声方法、音准、轻重音等,连说带比划讲了很多。评委们分别打分,记录在案。


考完,大家都很轻松地嘻嘻哈哈回家,仿若小时候从学校的期末考场出来。过了几天,我收到写有红色“祝贺你”的邮件。再一次排练,见到那天同一组的几位,都通过了。友人母女在高声部,也都通过了。大家都很开心,好像赢了什么。


我的编号,原本是白卡(标志着尚未接受过系统合唱训练),就此换成了可以参加正式演出的红卡,开始进入集中排练的5月。  

 


【用西班牙语唱《茉莉花》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图为5月19日晚排练现场

 

“展其来(站起来)……”通常,乔迪是这样开始的,让“搭架(大家)”站到华阳社区文化活动中心6楼的大厅舞台上。


来沪9年,他能听和说不少中国话,只是发音仍有“遗憾”。


乔迪抬起双臂,示意全体站起,开始练声。项目启动以来,每个星期天下午他都指挥大家排练。他用双手揉搓双颊肌肉,要求打开喉咙;要求声音自然而柔和,不要太重;要求重音、渐强、减慢等各种记号都要唱出来,要理解作者的意图。他说得投入,有时还会加入相关逸闻,令身旁的志愿者翻译难以跟上。


常常,排练还在进行,他的衬衫后背已被汗水浸湿。


乔迪出生在西班牙的音乐世家,3岁就参加了儿童合唱团。除了是化学博士和工商管理硕士,他还毕业于巴塞罗那的音乐学院,主修和声、钢琴和声乐,并学习合唱指挥,在多个合唱团担任指挥和助理指挥,有几十年的合唱演唱经验。9年前,他从西班牙被作为某公司总经理派往中国,到了上海。他想找个能唱合唱的地方,遇见了也在上海的王瑾。爱情和合唱,使命运的船向另一片海驶去。


同样出生于音乐之家的满族青年指挥王瑾,自幼习琴,本科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硕士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曾师从合唱指挥大师吴灵芬、马革顺,也曾赴匈牙利、美国等进修,目前是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中国合唱协会常务理事。王瑾15年前从北京到上海,一直想要有个地方唱喜欢的歌,和乔迪志同道合的姻缘,让她的理想插上翅膀。


王瑾说,她和丈夫都是合唱疯子。


2011年,他们携手组建上海国际联盟合唱团,想成为中外音乐家、音乐爱好者合作的文化桥梁。6年来,成功演出过海顿管弦乐与合唱作品、莫扎特《安魂曲》等世界经典作品。他们请来国际著名指挥、独唱演员一起排练;他们招考了不论国籍、民族、年龄,只要是符合条件的歌者和管弦乐演奏者,目前成员来自20多个国家,有的还是专程从国外或外省市飞来上海参加演出的。


乔迪是创办人、执行主席,王瑾任首席指挥。身为化学博士的乔迪常有搞科研的严谨细微,从作品版本选择到曲谱校对,从音频制作到排练计划安排,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筹备音乐会是一项大工程,从前期准备直到演出当天,通宵工作成了家常便饭。我们收到的通知邮件,大多是凌晨二三时发出的。每次出国,他总是四处寻觅音乐会的原版歌谱,谱子都能装满一个大行李箱。


为什么一定要原汁原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作品的本来面目。不同语言是很难代替的,唱起来完全两个味。为了说明他的观点,乔迪用西班牙语唱了《茉莉花》,那吐字,把大家逗笑了。


我问乔迪,想过在中国的生活会是这样吗?他说这是一个机缘,王瑾要做,喜欢经典作品的大家要做。他喜欢上海,而欧亚大陆另一边的巴塞罗那是永远的故乡。知晓今年5月上海与巴塞罗那开通直航了,他说他兴奋得想欢呼。  

 


【志愿者们,黑发白发或黄头发】


“来上海时,本想每过两年就换个城市或国家继续游历,却没想到上海这么好,太喜欢了,就在工作单位续签了两年。”志愿者斯蒂芬说。


这里有很多不取报酬的志愿者,同样不论年龄、性别、职业和国籍。


28岁的斯蒂芬从英国来,有一口纯正的牛津英语,他为大家录了歌词,以供课外练习,还在排练中主动为大家纠正单词发音。斯蒂芬本科学音乐,硕士学作曲,5岁即参加合唱。来上海两年了,刚到上海时他就在找合唱团,而且坚持要找有水准的。


张凯26岁,在沪上一家民营科创中心工作。他在团队里帮忙做翻译,也做些零星打杂的活,大家常在群里表扬他。张凯在同济大学读书时参加合唱,觉得自己音色普通,也不够专业,所以特别珍惜。大二时他开始管学校合唱团的谱子,管服装、盒饭和水。毕业后老师介绍说可以来SICL看看,他就来了。


严进已退休多年,以前在上海多个业余合唱团唱过,一直喜欢唱歌。SICL启动之初他就来了,帮着在网上宣传、卖票。他记得,开始时样样难,王瑾夫妇家是办公室、图书馆、接待站、会议室、声部排练室,成员们常在那里吃饭;逢演出前志愿者们也在那里整夜工作,轮流打瞌睡;很多中外指挥都在他们家住过,夫妇就睡客厅。严进发觉他在这里学到很多,细微到乐队谱架该怎么摆。


我曾在电梯里遇见华阳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主任茅青,她刚度完产假,神采奕奕。她说与王瑾结缘很偶然,但她佩服王瑾对合唱的执着,也希望借此影响带动社区居民。


相对于本土业余合唱团,这里的项目制,让许多新来者不适应。“我都唱了多少年了,还考?”“我在外面唱,人家还给我钱呢!”一些人拂袖而去。王瑾因此受过不少委屈,曾为此大哭,但缓过来了仍然全力以赴,精神抖擞站到台上,和团员们微笑着打招呼。


我有位老同学在澳洲帮女儿带孩子,有一次在微信群里看到有华人合唱团的信息,她就打电话去联系,然后考试,通过之后听课、排练,一首首歌学,积累多了就办音乐会。排练场所可以在教堂,也可以在车库。每年交100澳元活动经费,演出时交60澳元做服装。活动通常放在晚上,方便上班族。她说很开心,也说在发达国家,这种项目制方式挺普遍——要上演一个作品,先贴出告示,有基础愿意参加的可以来报名,通过考试后参加排练,符合要求就参加演出,演完即解散。


就如斯蒂芬所说,让唱歌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斯蒂芬说这话时,蓝色的眼睛如湖水般波光粼粼。他住在静安寺,正计划要把那里国际化的美食一样样吃遍。  

 


【有朋自远方来】


两个多月来,从不认识到熟悉,我听到很多故事。有人从远方来,也有人虽同在上海,却仿佛走了很远的路才遇到心仪的花园。


坐在我前排的娇小的格丽特是比利时人,能说流利的中文,15年前和做建筑设计的丈夫来上海,期间生了3个儿子,现分别为12岁、10岁、8岁,都上学了。她回过头来给我看她画满各种记号的谱子,说自己从小喜欢唱歌,小学3年级时唱过。她每周参加声部培训,音乐响起就会投入地微微晃动身体。丈夫和孩子们见她高兴,也跟着一起高兴。


坐在我右侧的是男低声部,德国人哈多有时会站起来走动。他到上海13年,开公司,做营销,主要客户在欧美。他尤其忙碌,昨天从温州赶回上海,明天又要出差。但爱合唱,一定抽时间来排练。哈多告诉我,他从4岁开始唱,在德国时唱了24年,到全世界哪里都要找合唱团,在瑞典、冰岛都唱过。单单《以利亚》,他已参加演唱过3次,一次用英语,两次用德语。在这里,哈多说他所学到的中国文化,比在公司、工厂和其他地方学到的要多得多。


高惟君是物业公司老总,他说这个合唱团与国际接轨,很多国外友人来参加。这里有说流利英语的中国人,也有说流利中文的外国人,各种文化交融。他很享受,再忙也要想办法来。2013年夏天,他在纽约著名的卡内基音乐厅欣赏合唱音乐会,由于他在去美国之前已在SICL参加了莫扎特C小调作品排练,看到节目单上有,就很兴奋;听到熟悉的旋律,想着自己也能做到,非常激动。


声部排练指导老师之一的卡罗尔,5年前和丈夫一起从美国来,现居浦东张江。一次王瑾在纽约街头问路,就这么相识了。卡罗尔在美国学声乐硕士、合唱指挥,有自己的合唱团。她的3个女儿都已结婚,2位在美国,1位在西班牙。来SICL当辅导老师已有4年,她的培训方法专业而有效,在轻松愉悦中让学生不知不觉达到理想的音色。


她说最吸引她的是这里的气氛,每一次面对的都是渴望、认真的眼神。她还说,不少国家都有自己的发声方式、自己的传统和文化,这没有对错。


德国人格尔达来这里参加一次演出后,随丈夫工作去了俄罗斯,之后竟然两度自己订了机票和酒店,飞回上海参演。这次,5月31日,她仍然会赶来参加《以利亚》大合唱,站在东方艺术中心的舞台上。
   

不久的未来,上海将建成怎样的国际文化大都市?文化要素集聚,文化生态良好,文化事业繁荣,文化产业发达,文化创新活跃,文化英才荟萃,文化交流频繁,文化生活多彩——我的两个多月体验与观察,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编辑邮箱:eyes_lin@126.com   图片来源:海沙尔 摄   图片编辑:朱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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