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5日，Anzac Day (澳新军团日)——最初是为了纪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牺牲的澳大利亚和纽西兰军人的节日——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游行。今年我又一次到悉尼市政厅广场观看游行。

远远就看见澳洲国旗在风中猎猎飘动，周围已经站满了人，人们挥动着手中的小国旗，不断向游行队伍高呼致意。

迎面走来一个队列，他们身穿鲜红格子花裙制服，头戴饰有小绒球的帽子，吹着造型奇特的风笛，这就是苏格兰乐队了。风笛吹奏的音乐嘹亮、悠远，持续不断。听说苏格兰音乐原是属于战争的音乐，用于行军，用于召集高地人，用于表示哀悼。

他们随着音乐的节奏，迈着整齐的步伐，相当壮观。观看游行的人群中有不少人跟着军乐唱起熟悉的歌。我旁边的一位老人情绪尤为热烈，我回头一看，他左胸前插着橄榄枝，下面别着四枚勋章，两枚圆型，两枚星状，显然也是一名老兵。我问，为什么没有去参加游行呢？他说，游行队伍从环形码头出发，他已经86岁，不能走这么长的路了，等他的团队经过这里，他会加入进去。他的确很老，脸上的皱纹很深很深，身形佝偻着，在秋风中簌簌发抖。陪他来的老伴，也是一头银发，瘦弱得象要被风吹倒，她坐在自家带来的小凳上。还有他们的小孙女，因为穿了一件红色衣服，象一团火在眼前跳动。

人群中不断响起掌声和欢呼声，特别是看到妇女的队列，轮椅上的游行者。军用吉普车经过的时候，昔日的指挥官向人们行军礼，观众向他们挥手致意，有两个少年，还一再跑到游行队伍中，跟他们崇敬的军人握手。

澳大利亚是一个幸运的国家，因为她远离欧洲战场，没有遭受过战争的摧残。但是澳大利亚几次派军队，远渡重洋去参战。Anzac Day最初纪念的“格力波里战役”是失败的，澳大利亚付出的代价是阵亡七千八百一十八人，伤一万九千五百一十一人，因此参加过格力波里登陆的老兵说，颂扬战争毫无意义，那是蠢事。今天我们还在纪念这个日子，是怀念在战争中阵亡的将士，也是反对战争，歌颂和平，要不所有人的胸前怎么都插着橄榄枝？

此时我已经知道，我旁边的老人叫罗伯特·曼德拉，二战期间，他曾经飘洋过海，来到新几内亚战场。他是一名文工团团员，难怪那么能唱歌。游行队伍里的老兵很多都是象罗伯特一样的耄耋老人，跛着腿的，拄着拐杖的，但他们尽量挺起胸，让人们联想起他们当年的英勇顽强。有一些稚气的儿童伴着他们的祖父，有人捧着牺牲了的战友、兄弟、父亲、祖父的像片，佩着英雄的军功章，行走在游行队伍中，告慰逝者的亡灵。队伍中走来了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胸前同样是花花绿绿的勋章，我想一定是嘉奖她为现代军队作出的卓越贡献，她安详地推着一辆童车，她的宝贝在车里好奇地东张西望。我如果是一个摄影师或画家，会选取这一角度来反映Anzac Day。我们反对战争，加强国防，不就是为了让所有的母亲和婴儿过上甜美的日子吗？

再走来的又是苏格兰乐团，他们和前一队的服饰有一点不一样，长仅及膝的方格尼裙，背心和左肩上斜披的花格呢毯，花色都是一样的大红基调加墨绿色条纹构成的方格，一双长统针织厚袜和白色的鞋罩。裙子用皮质宽腰带系牢，悬挂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大腰包，挂在花呢格子群前面的正中央，头戴黑毛高冠，左边插一枝洁白的羽毛。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的铜管乐队，甚至是一些高中学生，不论是吹号的，打鼓的，个个青春勃发，训练有素，不断赢得一阵阵掌声和呼声。这时，罗伯特老人拍拍我的肩，告诉我，他的团队到了，他高声呼唤他的战友，在小孙女的搀扶下，蹒跚走进了游行队伍。

迎面走来的游行队伍中竟然出现了华人的面孔，其中还有我们熟悉的钢琴家吴先生，后来知道从黎明时分的晨祈就有华人参与。参加游行的华人方阵由中国海峡两岸参加抗日战争的军人后裔携手组成。他们缅怀先烈，希望这段历史被后代铭记，华人的先辈为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为世界的和平作出了重要贡献。对，吴先生的父亲就是一位中国的军人。二战以后的70多年，华人首次参与了澳纽新军团节游行，虽是首次，队伍一样整齐，步伐一样威武，沿途民众热烈鼓掌，高声呼喊“感谢”。

所有的节日不一样的是，Anzac Day之前，政府三令五申，当天上午商店一律不许营业，违者重罚。我特地看了一下，往年不受影响的Paddy’s Maket今年也空无一人。想到我们生活中的许多节日，都是商家先行，人们欢欣鼓舞地走向一个个节日，它们已经不是民间习俗和信仰的一部分，成了商业强制的结果，不再是传统，而成了时髦。人们在节日里相遇，都互道节日快乐，仿佛节日的功能仅在于使人快乐，这是节日在当前这个消费时代的异变。

创立节日的原意，更多的是为了提醒。Anzac Day是为了纪念战争中牺牲的将士，提醒人们和平生活来之不易，反对战争，拥护和平。

（本文编辑朱蕊）题图来源：新华社（资料照片） 图片编辑：项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