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太阳城灵感来自“火人节”的乌托邦

1986年，三藩市的一个嬉皮自行车快递员拉里·哈维（Larry Harvey）在一次伤心欲绝的分手经历后决定用一个激进的表达方式与过去的旧“我”做象征性的决裂——在离市中心不远的贝克海滩上和朋友举行营火派对，隆重燃烧一个2.7米高的木雕人。哈维和朋友后来每年都举行这个活动，而且木雕人的尺寸越来越高，参加的人数越来越多，艺术创作形式也越来越多样。因为警察的干涉，1990活动地点转到荒无人烟的黑岩沙漠时，参加人数已达800人，这个狂欢活动也渐渐演变成人们体验自立精神、创新能力、征服感和生存目的的“火人节”。

“火人节”的仪式与硅谷青年创业者的乌托邦情结很契合。每年8月底9月初美国劳动节前后，在内华达州炎热而荒芜的黑石沙漠，一年一度的“火人节”就开始了。来自各地的发烧友（来参加此节者统称“burner”）在沙漠里临时搭建起来的乌托邦“城市”里，通过互相合作、分享的方式，共同建造社区、艺术或科技项目，共同狂欢，并在活动结束时烧掉或带走所有的物品，使这个寿命只有8天的临时城市不留痕迹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荒芜。在“火人节”期间，大家不仅需要战胜恶劣的自然环境确保生存，还需要在短短的时间里共同参与、建造临时城区或艺术项目，这对参与者的动手能力、想象力和创造能力是极大的考验。但正是这种极端的考验和体验，吸引了众多艺术创作者、嬉皮士、雅皮士，并日渐成为硅谷创业家、发明家、和风投人士争相前往的年度“圣地”，近年来更是一票难求。谷歌创立人佩奇（Larry Page）和布林（Sergey Brin）很早就是以前“火人节”的常客，1998年8月30日谷歌网站的第一个“谷歌涂鸦”就是对“火人节”的献礼。2001年在为谷歌面试寻找首任CEO时，施密特（Eric Schmidt）之所以被聘用，据说原因之一就是他也是“火人节”的发烧友。

“火人节”创始人鼓励“市民”们遵循“十项基本原则”：①不问来历，对成员绝对包容。②不求回报，无条件奉献和给予。③去商业化，抵制消费文化，拒绝所有商业行为、广告和赞助。④自力更生，考验、发现并依赖自己的生存能力。⑤发挥创意，鼓励一切彻底的自我表达形式。⑥鼓励共同努力、共同创造社区项目、艺术作品。⑦自觉承担公民责任，维护公益，遵纪守法。⑧不留痕迹，离开时必须带走自己的一切东西。⑨不管是工作还是玩耍，全心参与，深度付出，以行动证明存在。⑩释放自我，突破障碍，直观体验。起源于1986年三藩市海滩边火烧一个木雕人的活动，“火人节”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户外现场艺术创作活动节，2013年有近7万人参加，其概念已扩散到世界多地。

马斯克也是“火人节”的信徒，他甚至说，“火人节”就是硅谷的象征。这不难理解，因为“黑石城”和硅谷从根本上代表的是同一种文化：无视现状与陈规、依靠自我改变和改善社会、珍重自我表达、激励创造力和快速产品成型（rapid prototyping）能力。据马斯克的自述，他的另一个创新主意——太阳城，就是在2004年与家人参加“火人节”时得到灵感的。因为荒芜的沙漠里没有任何基础设施，气候和环境都很恶劣，白天气温可达40℃以上，夜里又寒冷无比，要在那里度过七八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他在和也是创业家的表兄弟们谈起要有电多好时，他灵光一现，开始谈起太阳能的好处，谈起当今社会对使用化石能源的上瘾。于是他鼓励一对表兄弟成立太阳能公司，由他投资，并担任董事会主席。他认为，前期费用高是导致太阳能安装使用普及率太低的原因，如果能把太阳能安装调试的每一个小步骤都有10%的改进，就可以整合行业里众多的夫妻店，降低安装成本，从而打造太阳能业的“戴尔电脑”。

受“火人节”的乌托邦理想和现实功能需求的启发，太阳城于2006年在硅谷诞生，主要投资就是马斯克投入的1千万美元，他的表兄瑞夫（Lyndon Rive）担任执行官。2008年公司推出创新性融资模式，向客户提供太阳能安装的长期租赁合同，使用户的前期安装支出从平均2万美元降到0.1~0.3万美元之间，每月租赁费用又比传统电费要低（大约节省15%～20%），因此对客户有很大吸引力。公司近年来迅速发展，如今已成为美国最大的民用太阳能安装公司。经过多轮融资后，马斯克现在仍然是公司的最大股东和董事会主席，拥有公司22.5%的股份，市值为10亿美元左右。

太阳城的概念听上去是梦想大于现实。但是，当它与马斯克的超级电池工厂计划和特斯拉电动车产品放到一个系统中时，这个“火人节”的思想火花便开创了一个有价值的系统产品的回路，从太阳能到太阳能充电电池，再到电池驱动的特斯拉，马斯克终于可以在太阳系的层次思考地球上的交通和能源统一整合的问题了。把过去有极大的污染社会成本的交通系统与来自太阳的能源形式相结合，它们之间形成良性互动关系，便不会对赖以生存的地球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

技术上，马斯克的这个“太阳系统”的设计已经没有问题。挑战来自于社会、政治和心理行为层面。社会怎样比较和评价能源与交通的社会收益和社会成本？消费者和生产者是否需要为有负面效应的社会总成本负责？政府能否产生对应的政策？政府是否有全系统的治理结构方法？人们的心理偏好与产品选择是否对应一致？人们能否在社会文化和政府政策的影响下选择合适的消费行为？对这些系统的更新和调整要远远难过工程技术问题。马斯克商业的未来命运也系于这三个环节的改造之上。

第五节特斯拉，一个新思想的大众消费品

通过电动车，马斯克计划掀起一场新的社会运动，让他的“太阳系统”思想在地球上逐渐普及开来。马斯克自述，他上大学时就开始对电动车产生兴趣，经常与同学、亲友谈论电动车，因为可持续的能源和交通技术是他认定的对未来社会有重大影响的三大技术之一。马斯克上大学对约会过的一个女生回忆说，和马斯克第一次见面，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有没有思考过电动车？”当时宾夕法尼亚大学有一位教授兼任硅谷新创的能源储存技术公司Pinnacle Research的董事会主席，马斯克于是从他那里争取到了一个去该公司的暑假实习机会，加深了对电动车关键技术的了解。1995年加入斯坦福大学博士项目时，原本预定的研究方向也是与电动车有关的能量储存技术。

从对全电池供电的跑车半生不熟的想法开始，特斯拉电动车公司已经触发对全球汽车行业的全新思考。为什么要提倡电动车？最重要的是电动车可以提高总体能源利用率。先撇开环保和其他问题不谈，即使是使用同一能源，电动车对能量的应用效率也远远高于内燃机车。通常，汽车内燃机在通过燃烧把能源转换成机械能量时，至少74%的能量都在转换或传输过程中浪费掉了，能源利用率仅为20%~26%。但在发电厂，大型发电机组对能源转换的利用效率大约在60%左右，电动车充电后对电量的应用率可达80%~90%以上，所以总体来说，电动车对能源的利用效率可达50%左右，是内燃机车利用率的两倍。当然，这个计算是有前提条件的。后文我们会谈到。

交通电动化的高效节能价值只是序幕。在下面的章节，我们可以看到一种新的城市生活方式正在萌发。它也必然改变人际关系，并有可能整体解决20世纪工业化带来的一系列负面影响，特别是在能源、生态、经济方面的后遗症。

第六节“生命的意义不只在解决眼前的问题”

马斯克的传奇成功为他赢得无数敬仰者，他也时常讨论一些大胆的想法，让许多人折服于他的创新性。马斯克说，他的许多创新性主意都是在为现有的某项技术现状感到悲哀的同时开始思考解决办法的时候想出来的。例如，他的另一个创新性主意是电动飞机，起始原因是对2003年协和超音速飞机全面退役消息感到惋惜。协和超音速飞机由法国、英国联合开发，1969年首航，1976年开始在法国航空公司和英国航空公司服役，主飞跨大西洋的主要航线，飞行时间是传统飞机的一半。虽然有政府的大力补贴，但是协和超音速飞机一共只卖了20架，对制造商和航空公司来说都是赔本的买卖。经历了2000年唯一一次的外部因素导致的坠毁事件和“9·11事件”以后航空旅行的大萧条，协和超音速飞机于2003年被全面撤除使用。马斯克在一次会议访谈中自述，他看到这个消息时，在深为今后没有超音速飞机感到懊丧之余，便开始思考怎样使现有飞机速度有质的改进。研究计算之后，他提出了电动飞机的大胆设想。他的观点是，内燃机引擎因为把燃油转换成能量时需要空气才能工作，所以飞机不能飞离大气层，而大气层阻力大，所以速度很难有大幅提高。但如果是电动引擎，飞机就可以飞到地球的大气层以外，这里没有阻力，飞机速度和操作效率可以大幅提高。

需要备注的是，马斯克并不是想到电动飞机的第一人，实际上，载人电动飞机试验最早在1973年就已进行，到2011年，已有许多包括通用电气公司、美国空军、NASA等在内的公司和组织在密切关注和研发这项技术。

他在2013年提出了另一个大胆建议，建造除汽车、飞机、火车、轮船以外的第五交通模式—Hyperloop。马斯克对南北加州现有的交通状况非常不满意，而正在实施的加州连接南北的高铁计划耗资之巨（大约700亿美元）和技术之落伍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于是，马斯克开始思考他的“超级高铁”概念，后来更让特斯拉和SpaceX数十名工程师设计团队花了9个月时间进行详细开发。2013年8月他公布了Hyperloop的设想及一份57页纸的设计提纲。根据他的初步设计，Hyperloop是一条连接三藩市与洛杉矶全长570公里的密封大减压管，加压的特殊座舱在管道里由线性电感应发动机和空气压缩机产生的气垫推进输送，最高速度与音速相近，可达每小时1220公里 （比一般波音747每小时920公里的巡航速度还快），把三藩与洛杉矶之间的旅程缩短至半个小时（比坐飞机省一半时间），耗资在60亿~75亿美元左右。在与BBC记者的面谈采访中，他说，他的项目提议并不仅仅是提供一个如何更快更经济地到达目的地的解决方案，更是着眼于项目是否可以鼓舞人心、让人们对未来充满激情，因为“生命的意义不只在于解决眼前的问题”。

“超级高铁”的概念也不是马斯克第一个想到的。1972年美国兰德公司的物理学家沙尔特（R.M. Salter）曾提出“建造以电磁波为动力的超高速地下管道交通系统（VHST）”的概念，沙尔特认为如果撇开建筑和政治因素不谈，技术上用VHST实现从洛杉矶到纽约只需30分钟是完全可能的。90年代初期，麻省理工学院以福兰克尔(Ernst Frankel)为首的研究人员开发了一个造价68亿美元的真空铁路系统，可以把纽约到波士顿之间的3小时路程缩短至45分钟，可惜后来与美国政府和铁路公司Amtrak洽谈后未被采用，不了了之。

未完待续……

（注：《新技术的胜算》由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本栏目版权归上海观察所有。不得复制、转载。栏目编辑：许莺 编辑邮箱 shguancha@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