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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霹雳鸭在哭——CBA总决赛今日开战,聚焦吉祥物扮演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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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杨书源 2017-03-31 05:06
摘要:赛场“套中人”——这些年轻的吉祥物扮演者,正用日渐开放的观赛理念,改变人们对于吉祥物的固有印象。

“这鸭子换人了吧?”许多人发现一个不显眼的改变:北京首钢篮球队陪伴球迷度过20余年的吉祥物“霹雳鸭”,似乎变了性格。但因为捂得严实,无人能从赛场上探得吉祥物背后的真人。

 

直至今年2月,一则短纪录片的广泛传播,才让装在吉祥物头套里的男人浮出水面。他是25岁的北京花式篮球运动员郝伟翔。

 

3月31日,CBA总决赛开赛。“赛场上有很多来自各球队的‘套中人’。我们这些年轻的扮演者,更习惯把这件事当成专业,而不是娱乐。”郝伟翔说。

 

这群年轻人正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人们对于吉祥物的固有印象:除了搞笑、轻松的肢体语言,还有城市竞技体育场上一种文明克制的情绪释放、恰到好处的尺度把握。    

 

“豹子”因为自己的球队赢球和现场主持人抱在了一起。 路智涵供图

 


球迷

 

观众席人渐走空,“霹雳鸭”找了球场的一个角落坐下,身体蜷成一团,白色手套里的手牢牢捂住头套上的双眼。

 

他哭了。

 

这是2月19日,北京五棵松体育馆CBA常规赛末轮,北京首钢以113:114惜败四川金强,无缘季后赛。这是北京首钢近年CBA赛场上的一个低谷。球员们陆续沉默离场。穿着工作服支撑了6个小时的郝伟翔,仍来到观众席环场一周,鞠躬致谢,而后哭了。

 

“我知道我们球队已经很拼!”这是他成为首钢吉祥物的第96天,也是他第一次没在散场后和场内球迷合影。

 

那是郝伟翔心中“霹雳鸭”最丧失专业主义精神的一刻。“我失控了。脱离那只鸭子,我就是纯粹的球迷。”郝伟翔说。

 

2011年,还未扮演“霹雳鸭”的他,参加北京国安足球队专业级球迷队伍“御林军”的考核。面试时有道考题:“北京国安和另一个北京球队去客场比赛,都进球了,你会同样高兴吗?”郝伟翔知道标准答案,流利说出:“不会,我只为自己的球队高兴!”

 

“竞技体育有输赢,从结果上来说就是排他的。”郝伟翔说。

 

“御林军”看球有指定位置——球队球门的正后方区域。以观看比赛的视线而言,这个区域最差。郝伟翔向记者说起意大利球迷流传的佳话:“他们被称为ultras,就是狂热球迷。他们没钱,只能买球场上最偏僻位置,但恰恰在这个位置,他们深爱的球队一抬头就能看到球迷。”

 

一切,都是热血球迷该有的样子。出生于1998年的路智涵也是如此。他是一所职业技术学校的学生,辽宁本溪人,12岁起看篮球。成为吉祥物之前,他没去现场看过,因为“太贵”。母亲看到路智涵恨不能钻进电视机里看球的样子,很心疼,鼓励他去现场看一次。路智涵回应:“在家看球方便,看完了就直接睡。”

 

路智涵之前在家看球是用网络机顶盒,“200元永久包看”,价格诱人,但收视效果差。有时比赛正精彩,画面却定住了,他只好去朋友家。他说,朋友家有“正宗”的机顶盒,那种每月缴纳20元的好设备。

 

成为吉祥物是路智涵获得赛场长期“入场券”的唯一途径。应聘成功时已是递交简历后的第二年,他向俱乐部负责人诚恳地说:“我随叫随到。”

 

此后20多场比赛,他从未请过假。3月3日,辽宁队艰难杀入季后赛,现场主持梁佳硕一下子扑到“豹子”身上,二人抱成一团哭泣。

 

不过,对于上海哔哩哔哩篮球队的吉祥物扮演者之一秦怡婷而言,球迷心是接触球场后“后天培养的气质”。只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上海队的吉祥物是大鲨鱼,由5名啦啦队成员轮流扮演。秦怡婷出演场次最多,球迷们把这个吉祥物叫成“小母鲨”。

 

最近两场季后赛,秦怡婷出于兴奋,在场上开发了借鉴NBA赛场吉祥物的新技能——爬栏杆。越过1米多高的栏杆来到球迷看台,秦怡婷在一身鲨鱼服中的最快速度是10多秒。“有时尾巴卡住了,保安会帮忙推一推。”秦怡婷说。    

 

“霹雳鸭”在场上和本队球员互动。 郝伟翔供图

 


苦差

 

五棵松体育馆后场休息区,郝伟翔有一间单独的休息室,柜子上写着两个字——“霹雳”。

 

当吉祥物,郝伟翔说自己心甘情愿,“只要套上这身衣服,就算是一寸皮肤,都不会让你们看到”。

 

花式篮球表演,是郝伟翔原本的职业。他所在球队,是CBA赛场上长期受邀表演团队。

 

走上“非职业化”的吉祥物扮演者道路,源于他的搞笑本事在一次电视节目录制中被发掘。2016年底,球队录制一档喜剧类选秀节目时,想呈现花式篮球中各种炫目动作,可如何在节目中毫无违和感地穿插?众人想到平时就爱搞怪的郝伟翔。于是他成了颇有滑稽色彩的“串场元素”——训练时间假装肚子疼被罚下场,阻挠其他队员表演,向日葵头套一丝不苟戴在头上……

 

郝伟翔说:“那是我花式篮球表演中最不用技术的一次,但是你该为舞台着想。”

 

2016年11月,由一名专业篮球运动员扮演的前任“霹雳鸭”,因身体原因“退役”。郝伟翔被花式篮球表演队队长姜山举荐为新人选,他爽快应下。这意味着他将离开花式篮球队那个熟悉的表演位置,在队外充当一只满场跑的吉祥物。

 

“你说这鸭子到底应该做些什么?”他发微信给首钢啦啦队的资深队员齐洁。历任“霹雳鸭”在开场舞环节都会和啦啦队合作表演。

 

齐洁说,郝伟翔成为“霹雳鸭”后的焦虑,胜过了任何一次花式篮球表演。

 

和郝伟翔类似,秦怡婷曾经也是赛场上的常客——啦啦队队员。中断3年重回啦啦队后,她发觉自己难以适应新舞曲,可又不忍心离开球场,就兼职扮起吉祥物。

 

跳开场舞时,“小母鲨”腰上的金色舞链,是秦怡婷以前在啦啦队时用的。

 

“小母鲨”提出和啦啦队一起跳肚皮舞。“要保持节奏一致,同样的一支舞曲,要花比原来多5倍到10倍的力气。”她说。

 

在常人眼里,装在如此沉重套子里的人,必是体能一流的男性。

 

呆萌的鲨鱼服里窒闷高温,最初设计时,头套顶部特地安装了小电风扇,但日子久了,风扇坏了。到了赛季,鲨鱼服几乎每天都要上身,被汗水长期浸染出一股味道。每次钻进去前,秦怡婷都要在里面喷上香水。

 

“辛苦”,也是路智涵对于成为“豹子”的唯一消极评价。数小时的工作时间,他不敢喝一口水;走路时盯紧地上,一旦走快,很有可能会被自己绊倒。他说:“钻进去几分钟就大汗淋漓,但我上场就是明星!”

 

让郝伟翔略有“明星感”的,是2016年11月16日,他成为“霹雳鸭”的第一场比赛,北京首钢对战北控。

 

首钢的球员在赛前热身时得知“霹雳鸭”换人了,决定逗逗这只略拘谨的鸭子。

 

“他们给了我一个三分球,我没接住。他们取笑说这只鸭子是瞎的。我不服气,让他们再给我个球。孙悦传球,我在头套里用左眼一斜,隔着厚手套一投,中了,三分!后来热身时,后卫张庆鹏的球掉了,我抄起,又进一个三分!”球员们被震慑,指着自己球员服空白处,示意郝伟翔签名。

 

不过,此后郝伟翔穿着鸭子服投篮几十次,只进了两次。

 


角色

 

球技“跌”了,郝伟翔当“霹雳鸭”的本领却见长。

 

“你得琢磨观众喜欢的事,比如带着小孩绕场跑,再比如翻观众席栅栏……”郝伟翔细数“出格”事。有一次,因为视线所碍,“霹雳鸭”摔倒,他当机立断,把这件事夸大来演——“多揉几下屁股,其实哪儿有那么疼啊?”

 

最近这几个月,很多球迷一进场馆坐定,第一件事便是东张西望找“霹雳鸭”。

 

一次,“霹雳鸭”提溜着一个大得夸张的鸟笼子款款走进场地。一位球迷故意“投诉”:“你的鸟笼子里怎么没有鸟?”第二场球赛之前,郝伟翔拿黑笔在纸上画下几只硕大、丑陋的鸟。他说:“越丑,他们越乐呵。”

 

作为北京首钢的吉祥物,郝伟翔说自己必须有站位——偏爱自己球队。他随身带得最勤的一面折扇上,写着“首钢是冠军”。

 

首钢一进球,在任何角落的“霹雳鸭”都会把衣服撩起,指一下“肌肉”。对方球队没有进球,他就抱着胳膊,像在偷笑。“你要做出一个人在家看球时那种疯狂的动作,旁若无人。”郝伟翔说。

 

“‘霹雳鸭’属于球队,他是00号。”郝伟翔的“霹雳鸭”服装上有个巨大的号码牌,写着“00”。

 

不过更多时候,这些年轻的吉祥物扮演者,正用日渐开放的观赛理念,成为居间调停的角色。

 

遇到裁判的判决有争议,场上变得嘈杂,夹杂骂声,现场主持人会提醒加大音乐音量,郝伟翔则在第一时间摇头晃脑走到赛场中间,扭动鸭身,撒娇似把双手手掌朝下压几下,以示安静。

 

秦怡婷也会尝试从自己球队站位出发,制造一些表面上的“对抗”,缓解两支球队可能的真正对立情绪。

 

3月5日的季后赛,上海哔哩哔哩篮球队对抗深圳马可波罗篮球队。一次暂停时间,欢快的“小母鲨”撞到了深圳队的外援球员,她顺势轻轻捶打高大球员的胸口。这位外援也风趣拍打了“小母鲨”几下头顶回应。球场激战,被这诙谐一幕软化了棱角。

 

10区,是“小母鲨”最频繁出现的看台,这是上海队资深球迷“小黄鱼”的聚集区。除去和球迷一起摇旗呐喊外,她也尽力以自己的在场消除球迷因为看球过激带来的不良情绪:笨拙挪移到情绪激动的球迷面前,用短小的鱼鳍奋力摆一摆,提示球迷平缓情绪。

 

每场比赛结束时,“霹雳鸭”有个雷打不动的规定动作——绕场向所有观众致谢。

 

“忠实的球迷,根本不会计较球队每一场比赛输赢,关键是球员的真心。”他曾经在自己的置顶微博中写下:为什么要结束后围着场地走给大家鞠躬?因为大家确实不容易。不管球队是不是老了,咱们才是首钢的最后一道防线。

 

当被问及电视里是否有“霹雳鸭”镜头时,郝伟翔潇洒摆摆手:“没有。谁会给一只吉祥物特写?”

 

“我没有出名,难道当一只鸭子就算是出名了?”郝伟翔在一次采访时说,“属于我的荣光还没有到呢!”

 

什么是郝伟翔的荣光?他指了指双肩包里被抽掉气的训练篮球说:“最具体的就是让花式篮球界的人认识我、认可我。”   

 

“小母鲨”和客队外援打闹制造笑点。 孙嘉供图

 


磁场

 

自从成为“霹雳鸭”,郝伟翔发现自己无意间滋生了不少怪癖。出去聚餐,他开始拒绝吃鸭肉,恍惚间觉得自己是鸭子的同类。

 

“这鸭子,让北京人来演,就有北京人的那股劲儿。”郝伟翔苛刻于北京元素的精准性,“比如扮‘霹雳鸭’的时候提溜着鸟笼,你得知道真正的北京老大爷玩鸟,不是提着,得是拿手托着。”

 

这位穿着阔腿裤和粉色球鞋打篮球的新派青年的另一面,是对这个城市的念旧,深入骨髓。平时,他在老城区走街串巷,依旧会用地道的北京方式跟老大爷打招呼,就跟“练嗓子似的”。

 

郝伟翔搬过3次家,从东城区的四合院到酒仙桥的3层楼房,再到机场附近的高层公寓,他说自己在地理位置上距离“北京城”越来越远了,却总有一根线把他拴着——体育比赛。

 

“小时候,北京男孩一起玩就是踢足球。”住在酒仙桥时,“足球场”是在两幢并不完全平行的居民楼中间,有两面凹凸的墙,算是门。因为“球门”是斜着的,一个球门的正对面是医院,男孩们经常把球踢到了医院门口。

 

再大一些,郝伟翔跟着比他大五六岁的邻居,去远一些的足球场,只是这些足球场随着城市版图的扩张而消失——第一块场地离家不足百米,后来变成送餐公司;第二块足球场在他家几百米外的电子城附近,后来改成菜市场;稍远一点的,距离他家1公里多,也已成了高层写字楼。

 

“再后来,比我晚几年出生的孩子就只能打篮球了,因为很难找到那么大的足球场。”郝伟翔吐吐舌头。

 

辽宁本溪,在路智涵的眼里,这个“承办了CBA赛事后开放不少的小城市”最容易平等交友的地方,就是篮球场。即使是陌生人,只要拥有“篮球爱好者”这个共同的身份,就能临时组队,打得风生水起。

 

“这就是篮球最大的魅力。”路智涵喜欢城市里这种纯粹的人际交往方式。单次收费10元的室内篮球场,他每周都去两三次。这是他日常最大一笔支出。

 

很多时候,球场就是一座城市的会客厅。

 

离开赛场3年的秦怡婷回来后,发现上海球迷在球场上的情绪表达更具地方风味了。“模子(表示很牛)”等上海话被写在球迷高举的牌子上,从四面八方弹出。

 

“对于上海这座城市体育的支持,大家更多选择用脚投票,而不是口水。”秦怡婷的感触,来源于早几年啦啦队队员们每场都有的“亲友票”这几年没了踪影。购票者太多,“一票难求”。

 

郝伟翔也说,改变就在这几年发生。今年1月,他在朋友圈里转发了一篇文章《给首钢球迷的一封信》,撰文者是首钢体育发展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一位铁杆球迷。文中有段话:“大家有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不再是一个只属于篮球本身、只属于北京这座城市的团体了。……我们要为过往的热情呐喊鼓掌,也要为将要有的改变而鼓掌……”

 

郝伟翔解释,这是在一次CBA常规赛中,首钢球迷质疑裁判判决并伴随过激言语,中国篮协发出警告:若北京主场再发生类似不文明观赛行为,下次就全程无观众开赛,之后首钢对北京球迷发文呼吁。公开信受到了大部分球迷的认可。

 

“北京人、北京的球队、北京的吉祥物,考究的就是有里有面儿,这是我脑子里的北京精神。”郝伟翔说他记得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我们原来和天津球队关系不好,后来天津发生大爆炸,北京派出大批救援队伍。现在北京球迷去天津看球,当地会主动开放北京的客队看台。”这便是城市与体育之间,难以言说的微妙联系。

 

在成为“霹雳鸭”后的第4个月,郝伟翔和童年球友邂逅,几个人相约在周末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踢一场球。

    

比赛当日,球友们发现一个不争的事实——他们已经踢不过身高190厘米的“霹雳鸭”了。

 

题图说明:“霹雳鸭”在球赛现场。


题图来源: 郝伟翔 供图  图片编辑:邵竞  编辑邮箱:eyes_lin@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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