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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如此壮观——向三文鱼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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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融融 2017-03-12 07:15
摘要:波光粼粼,耀眼夺目,整个水面一片殷红。三文鱼夫妻成双,甩动尾巴将卵石翻开,旋转翻滚,相伴而舞,真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等到在石缝间挖出浅浅水潭,雌鱼产卵,雄鱼授精。体内的鱼卵和精液一泄而尽,何等的幸福,何等的满足!然后将薄薄的碎石轻轻覆盖,吐出最后一口气,身体轻得浮上水面。死亡和生命就这样完成了壮观的转移,万人瞩目的回归仪式,在与后代的告别中庄严结束。

十月深秋,加拿大的佛雷瑟(Fraser)水流湍疾,朝西倾泻。秋风吹得岸边的白杨金光闪耀,卷着落叶满天飞舞,好像片片金币落入水中,蓝天和白云的倒影好像被抹上了金辉。青山被红叶点缀,好似献给河床一个个亲吻的唇印。秋天是积累的爆发,是成熟的标志。就在那个季节,如果从天上俯视大地,只见白浪翻腾,汹涌澎湃。河流的胸口好像撞上了紫禁城的墙壁,一个接一个踉跄,逼得水流扭扭曲曲,跌跌撞撞,却把内存的活力激发了出来------抽刀断水水更急。成千上万条三文鱼如同古装历史剧中浩浩荡荡的军队,把滚滚河水打得稀里哗啦,飞沫四溅。它们体内暗藏了一道严厉的命令,是尚未出生就被锁入基因的符号,在回归途中被启动激活,那就是绝食。一生的转折点从这里开始,就像人类的成人典礼,三文鱼的成熟,以绝食为标志。回乡的道路,命中注定,弹尽粮绝,急流险滩,没有退路(照片1)。雄性鱼因此而变得弓腰驼背,嘴宽牙尖,鼻脸变形,成为不可吻合的上下两道弯钩。雌性鱼的腹部越来越越大,怀携四千多个未出生的宝贝,孤注一掷,用尽生命的全部储存。逆流而上,每天二十九公里,整整搏斗二十多天,才到达自己的出生地。

五百公里之外,佛雷瑟河上游的亚当斯(Adams)河正敞开了温柔的胸怀,翘首以待,就像母亲等待出走的孩子一样。缓缓晃动的河水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河底的卵石,好像母亲在整理床褥,擦掉灰尘,扯平皱纹一样,让孩子回来睡得安宁舒适。河水清澈,河床洁净,卵石光滑,与阳光交相辉映,照得两岸的松柏青翠欲滴,闪烁异常的光彩。

 

五百多公里的水路,无以数计的同伴倒在途中。一面是撕心裂肺的惨烈,同时是千锤百炼的升华。到达终点的,都是承担神圣使命的英雄。生命的毅力就像星星之火在它们体内奔流燃烧,把银灰色的鱼鳞染得锦绣绚丽,草绿的头部,猩红的身体,整个身体好像是来自天堂的玲珑珍宝。

科学家证明,三文鱼的移民和回归,早在冰川时期已经存在。回家的动力,与太阳,星星和地球的磁场都有关系。这个结论写在Roderick Haig Brown公园门口。人类曾经破坏三文鱼的生态环境。渔船,水坝,桥梁,种种障碍把三文鱼逼入危险的境地。一九一三年,加拿大在建造火车轨道时,造成山洞大量塌方,堵塞佛雷瑟河道,三文鱼历经千辛万苦,才从狭窄的水域绕游回家。后来建造的水坝,聚水运输伐木,降低了回归河道的水位,有些地段几乎干枯。温哥华地区的渔业生产因此而一落千丈。很多年之后,人类才认识到,人与鱼儿是相依共存的关系。水上的原木运输终止于一九二二年,一九三零年开始,亚当斯河恢复了原状,一九三七年,美国与加拿大两国达成共识,投资保护佛雷瑟河的回归三文鱼(一九三七到一九八五年期间,两国共投资了二千五百多万 )。 一九八五年,两国签署了新协议,正式成立太平洋三文鱼管理组织,制定三文鱼的长期计划和公平权益。一九七七年开始,商业渔船二百海哩之内的捕获量受到了限制。二零零二年以来,回归的三文鱼达到两千到三千六百多尾。

 

我就是在这个时刻走向蜿蜒平坦的亚当斯河,作为四面八方的客人之一,来参加被称为“向三文鱼致敬”的隆重庆典。温哥华东面五百多公里的Roderick Haig Brown 公园 ,彩旗飘扬,观者如云。这里每年有十万多访问者,十月三文鱼回归期间,每天超过一万五千人次。波光粼粼,耀眼夺目,整个水面一片殷红。三文鱼夫妻成双,甩动尾巴将卵石翻开,旋转翻滚,相伴而舞,真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等到在石缝间挖出浅浅水潭,雌鱼产卵,雄鱼授精。体内的鱼卵和精液一泄而尽,何等的幸福,何等的满足!然后将薄薄的碎石轻轻覆盖,吐出最后一口气,身体轻得浮上水面。死亡和生命就这样完成了壮观的转移,万人瞩目的回归仪式,在与后代的告别中庄严结束。

我抬眼向远处瞭望,山岚和森林挺直了身体,高原展现出雄伟的气魄,向三文鱼致敬!缕缕金光,丝丝凉风,把无声的呼唤传遍大地。水流把浮尸推向浅滩,公园管理人员手握长杆,把它们捞到岸边,堆积如山,成为寒冬降临之前动物界最丰富的粮仓。

 

鱼卵的成活率并不高,不少成为其他鱼类和水鸟的盘中餐。亚当斯河在白雪皑皑的冬天,用厚实的冰层保护幼小的鱼卵。科学家说,三文鱼从此记住了泥潭和水域的气味,终生不忘。等到冰雪融化时,幼鱼的头破卵壁而出,身体仍在鱼卵中,继续吮吸父母留下的营养,直到一英寸长(2。5CM )的小鱼。然后在晚间偷偷摸摸地游向河心,寻找浮游生物充饥,白天东躲西藏,在阴暗处自我保护。两年的淡水生涯,三文鱼长到七英寸左右,天气转暖,开始向大海的转移。据统计,这时存活的幼鱼只剩下四分之一。公园里展示着鱼儿出生和回乡的生存路线,四年一次的生命轮回。

 

访问归来,悲喜交集,迟迟不敢提笔。那个殷红的水面好似一面警钟,好似一面大旗,不停地在心中敲响和舞动。挥之不去的震撼,让灵魂扶摇直上,回首俯瞰大地,看到的是,三文鱼没有死亡和生命的鸿沟,只有永生。

 

(本文编辑朱蕊 题图来源:新华社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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