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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茶座|别让“二月二”等传统节日只活在朋友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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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白照杰 2017-02-27 06:40
摘要:并非所有的传统节日都需要复兴,即便复兴也不意味着原样复制。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有些时过境迁、已被证明是糟粕的,完全可以让它们尘封于历史,而对于那些依然具有传承价值的,我们也要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

春节之后,过了元宵节、情人节,又迎来“二月二龙抬头”这样的民俗节日。接下来的三月,有妇女节、植树节,甚至“白色情人节”等节日。仿佛我们已经被淹没在各色节日的海洋之中。然而,显然并不是所有节日都能引起我们的兴趣。除春节、元宵节、端午节等最重要的几个中国传统节日外,绝大多数的传统节日都已变成“小众”文化,在中国的现代城市生活中逐渐消弭,更多地是在微信朋友圈里“刷刷脸”。《东京梦华录》和《梦梁录》里传统节日的喧哗,现在也只能在村镇或人造景区中找到些影子。与之相比,包括平安夜、圣诞节、情人节在内的西方节日,却已经走入千家万户,引领起“潮人们”的时尚。

 

一段时间以来,究竟是应该过“洋节”,还是应该提倡“中国节”,时常成为大众的茶余谈资。日前,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要求“实施中国传统节日振兴工程,丰富春节、元宵、清明、端午、七夕、中秋、重阳等传统节日文化内涵”。虽然出现了官方的声音,但洋节和中国节之间的争论尚远未得到解决,同时如何“恢复”或“振兴”中国传统节日这样的老问题再一次严肃地摆在我们面前。

 

如何才能恰当地处理上面讲到的争论和问题,或许还是有必要从哲学性的讨论入手才能解决。中国传统的“节”主要有两个方面的意义,一者是重大的周期性时间节点,另一者则是为包括帝王生日(千秋节)、神佛生日(圣诞)、成道日等在内的“纪念日”。然而,这两种情况在本质上是相同的,都是对某种“力量”的周期性复现,其中又以第一种情况最为典型

 

对古代中国人而言,宇宙的演变历程是环形的,大到五德终始、公羊三统、阳九百六的劫运,小到春夏秋冬、日升日落、月圆月缺的自然变化,都被认为是按照周期循环的方式在不舍昼夜地交替。而在环形的宇宙运动中存在一些重要的时间点,这些点仿佛竹子上的竹节一样,既具有过渡的性质,同时也可能对平稳的周期循环造成阻碍、带来灾难。例如传统节日中最为喜庆的春节,在民俗中也是与“年兽”的恐怖灾难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如何顺利地度过这样的时间点,成为影响天下福祉的大事。在古代社会中,作为万民家长的帝王,责无旁贷地担负起“带领百姓过节”的重任;而地方乡保、三老则成为下层社会中肩负推行符合官方意识的节庆活动的实际担纲者。因此,可以说大多数中国古代节日背后都隐藏着某种宇宙论,而在由统治者引领的过节活动中,整个社会对这一宇宙论、及此宇宙论所衍生的社会结构和政治统治合理性进行着一次又一次地确认。

 

然而,在过去数千年间,中国的宇宙论经历了多次变化,与之紧密挂钩的“节”自然无法成为永恒的“传统”。正如著名学者葛兆光所说,明清以来中国古代的宇宙秩序与西方天文学的遭遇,使我们在思想和信仰中被迫经历“天崩地裂”的可怕历程(《中国思想史》)。伴随这个历程的既有科学和文明的更新和开化,也有传统社会多种要素的解体和崩溃。其中尤以传统宇宙论所受到的打击最为严重,此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更使与之相挂钩的传统政治权威、社会结构、时间意涵无法继续自圆其说。于是,中国传统节日在理论上开始失去昔日的重要意义。与此同时,随着封建王朝的覆灭和民主国家的建立,传统节日的最高引领者(皇帝)早已消失不见,下层社会结构的变迁亦未马上形成引领传统节日活动的新核心,中国传统节日于是在实践层面也失去了依托。在理论和实践上遇到双重困境的传统节日活动,逐步走向衰亡似乎将成为必然的结果,这一现象尤其在近代以来的现代化大城市中表现最为显著。

 

除了宇宙论等重要观念外,传统节日还承载着娱乐和人际互动等社会学意义上的功能。而当这些节日逐渐式微时,一些西方节日便进入到我们的生活中,试图填补这一社会功能的空白。不可否认的是,包括圣诞节、感恩节在内的西方节日具有特定的宗教和民族内涵,理论上存在以此作为“意识形态渗透”手段的可能。但由于西方基督信仰的宇宙论并没能被中国人普遍接受,因此与宇宙论挂钩的节日内涵自然也无法真正影响大多数人。实际上,所谓的圣诞节、情人节等西方节日,对于不信仰其宗教的中国人而言,只能构成纯粹的娱乐和消费功能,仅仅是为自我放松寻找的堂皇借口,无法渗透到思想和民族意识深处。例如,受难节、复活节、五旬节、圣母升天节等同样重要的基督教节日,便由于与“娱乐”关联度不够而无法令国人“感冒”。因此,对于是否过洋节,显然没有摆在道德批判和民族自尊的高度进行讨论的必要。

 

但是毫无疑问,如何振兴中国传统节日确实是一个更为复杂却也极其重要的问题。我们显然无法将古代的节日理论重新装回这些节日的皮囊里,也不可能为传统节日所隐含的社会和政治结构招魂,但如果我们只是为了给传统节日简单地续命,强行“恢复”传统节日的皮相,制造出热闹的场面,为娱乐和消费提供新的理由,则可以说我们只是建构出了“中国传统的新洋节”。这不仅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振兴传统,更于“振兴传统节日”背后的为中华文化建构自我认同和争取国际话语权等事毫无补益。

 

那么,中国传统节日的出路在哪里呢?显然只能是“旧瓶装新酒”,只是“新酒”需要从传统文化的“酒糟”上蒸馏出来。真正做过文化研究的人绝不会否认这样一个观点,即文化是历史中创造出的产物,具有一定程度的柔性,允许根据实际情况对之做出不同诠释。针对中国传统节日而论,我们要赋予的其实是中国当代的精神寄托,而这个精神寄托则源自对传统文化与时俱进的诠释。换言之,对传统节日的振兴,本质上是将新的、更精粹的中华人文价值充斥到旧的节日活动中的努力。得到复兴的传统节日,自然要引领大众对历史记忆的追溯,肩负起树立民族和文化源流意识的重任,但更本质的价值在于促使国人形成新的文化认同,产生强大的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并非所有的传统节日都需要复兴,即便复兴也不意味着原样复制。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有些时过境迁、已被证明是糟粕的,完全可以让它们尘封于历史,而对于那些依然具有传承价值的,我们也要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以“二月二龙抬头”为例,这个节日又被称为“春耕节”、“农事节”、“春龙节”等,古代人以敬龙祈雨,让老天佑保丰收。显然,今天这一节日已经脱离原本的以年度为周期的宇宙论语境,重要性已经大打折扣,单纯在实践层面回复古代的过节形式,并无必要。但作为“个体”,二月二这个节日与社会大众的关切依然较高,现在很多人在这一天仍会去“剃龙头”,以祈愿新的一年顺顺利利。这类仍具有较高关注度的传统节日,在华丽变身后,可以成为凝聚民族精神、塑造民族形象的优秀平台。这就像普遍意义上的“继承传统文化”一样,当某种传统早已退出历史舞台,丧失现实意义时,我们绝对不会要求它复活;但当某些传统正在离开我们,而我们却突然发现可以为这些传统补充新的内涵,使之继续发挥积极作用,这时我们对此传统的呼吁才会有价值具体到“二月二龙抬头”,如果只是单纯作为理发日,恐怕是很难、也没有必要传承下去的,人们之所以还记得过这个节,依然脱离不了那份文化认同,因此当下我们需要做的是,将当代新的文化内涵逐渐补充进去,从而使此类传统焕发新的生命力。从这个意义而言,我们所谓的振兴传统节日,绝不能止步于“干瘪的复古”,也不是简单地继承,而是要在既有的文化基础上,创造有血有肉的新传统。

  


作者单位:上海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栏目主编:王珍,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苏唯  邮箱:shhgcsxh@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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