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一个外交官之家，父母都在外交部建部初期就进入外交部工作，也算是外交部元老了。他们对自己的职业生涯非常自豪，也希望我们子女们能继承他们的事业，做一名外交官。可惜，我们三个子女没有一个进入外交部工作，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外交部给女儿找了个女婿。于是，在我的外交部子女的身份上又增加了外交人员配偶一项，我成为了两代外交官的家属。

从2008年3月起，我随外交官丈夫连续外派常驻了三个国家：泰国、南非和贝宁，这近十年的迁徙是离家越来越远。在泰国时，回家只需要飞行五个小时。到了南非，从约堡飞北京就需十五个小时；到了贝宁，就算最短的时间，路上也要奔波二十七八个小时。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觉得这样的奔波是越来越辛苦了。年轻时对于相聚和离别都不那么在意，而年纪大了以后越来越不能忍受离别的滋味，每一次远行都感觉有些难以言说的伤感。但是有时回头一想，其实这些年真的没有白白吃苦受累，走过了山山水水，江河湖海，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眼界开阔了许多，人生的阅历也丰富不少。有些地方离开后，对它还非常留恋，我时常翻看那些曾经待过的地方的照片，回味那里的蓝天白云，碧绿山峦，宁静湖泊等,有时还会有把这些美景画下来的冲动。我画过泰国美味的水果、南非美丽的海滨，还有贝宁善良的人们。很多后来认识我的人并不知道我曾经会画画，他们看到这些画都很赞叹和惊奇。

其实，我从小喜欢画画。只是后来工作结婚生娃，谋生的压力，家务的繁忙，根本没有自我发展的时间，画画这种需要独处和时间的雅好便被闲置一边，一丢就是几十年。

有时人们谈起幸福是什么，我总会在眼前浮现一个场景，那就是我小的时候，家里的大人们在聊天或者做着家务，我在一边静静地坐着，在纸上随心所欲地涂画着什么。经常是想到什么就画什么，是完全出于兴趣、完全没有任何压力的涂鸦。有时候，午后的阳光照在桌子上或我的头发上，明亮的，暖暖的，那种恬适的感觉对于我而言就是一种幸福。

我那时喜欢画小人儿，画劳动的小人儿，跳绳的小人儿，跳舞的小人儿，各种状态的人物。有时候人物的动作不会画了，就跑到镜子前做动作，边做边看，记住动作的造型，然后再去纸上画下来。我还喜欢画连环画。一张白纸被我叠成一格一格的，我在每个格子里画上故事情节。那些画在别人看来很奇怪，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画的是什么故事。因为那时我还不会写字，只能用画来表达我的想法。上学后，我仍然很喜欢画画，就试着画了一些连环画，在我自己的小圈子里传看。有时候，我在画画时，家里来了客人，他们看到我的画都很惊讶，有的人还很喜欢，走的时候会带走我的画，我就这样送出去很多画。我现在留在手里的画寥寥无几，好像也不是当初我最满意的那些，留下的原来都是没人要的。

《火烈鸟》  

我们家很特别，五口之家，除了我以外居然有四个人学法语，后来我结婚，老公也是学法语专业的。小时候，印象中家里总是播放法语唱片，还有一本法文原版教材，里面很多插图都是非常有意思的漫画，我没事就翻看那些漫画，那可能是我最早的绘画启蒙读物了。现在这本书还在，封面已经没有了。我记得爸爸的书柜里还有一部法文的像词典一类的大部头书籍，里面有许多世界名画，还是彩色的。但是在那个年代，爸爸把它锁在书柜里，很少拿出来给我们看，因为那里面有些人体的绘画，在文革时期，这些东西属于封资修一类，不小心会被人查封销毁。不过爸爸的锁锁不住我对那些书籍和绘画的渴望，我会趁着爸爸妈妈上班时，用筷子把爸爸书柜里的书从书堆里挑出来，然后顺着那个破书柜的缝隙掏出来。那些个不用上学的下午，我捧着从书柜里偷出来的书，蜷缩在爸爸书房宽大的破沙发里，如饥似渴地读着，全然不理会门外小伙伴们喊我出去玩的砸门声。读书和画画基本上就是我童年生活的全部，即使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真是人生中最惬意的时期。

（本文编辑朱蕊 题图：《起风了》 图片由作者提供 图片编辑：项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