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路过一个叫庐山的地方，朋友把车拐了进去。我们走在吊桥上，沟不深，约十几二十米的样子。两岸峻峭，没有这座吊桥，两边是很难来往的。山风顺着峡谷过来，桥也晃了起来。朋友说这里就是马赫坡社的故地，庐山只是蒋介石思念大陆后来起的名字。

我立时怔住，那峡谷吹来的风，也仿佛挟着1930年代雾社高山民众反抗日本殖民侵略的呐喊扑面而来，那一幕幕悲壮的场景也顺着山色呈现出来。

1930年10月27日上午，居住在雾社地区的赛德克人（高山民众的一支）马赫坡社、荷歌社、塔罗湾社、波阿仑社、斯库社、罗多夫社6个部落共1236人在马赫坡社头领莫那鲁道的率领下，趁着日本人在雾社公学举行神社祭及联合运动会之际，袭击了日本警察所及日本人。当天共捣毁1个警察分室、12个警察驻在所，杀死134名、击伤215名日本人，缉获180支枪、2万多发子弹、2千多发炮弹。这就是著名的“雾社”起义。

“雾社”起义的结局是悲惨的，未经训练的高山民众怎能敌得过拥有山炮、毒气弹的现代化日军？多次激战后，德克赛人退至有天险之称的马赫坡绝壁。日军以山炮、飞机轰炸、投掷化学武器进攻，至11月下旬，赛德克人弹尽粮绝，逐渐失去战斗力。为了不拖累作战，许多起义战士的妻小包括莫那鲁道的妻子纷纷在巨树下自缢。莫那鲁道枪杀了自己的两个孙子，将他们与妻子的尸体一起焚烧后，独自进入深山自杀。赛德克人343人战死、296人自缢身亡，600多人被俘。

发生“雾社”起义发生时，日本已对台湾实施了35年的殖民统治，台湾各地的武装抗日行动也已基本停止。在日本剿抚并用的两个“五年理蕃计划”实施后，台湾高山各部落都表示归顺日本殖民者，雾社地区甚至还成为日本殖民台湾的“番地管理模范”。但是在日本殖民者眼里，“番人”仍是与动物没有多少区别的低等人，日本对台湾人特别是高山民众极尽岐视之能事，台湾人没有任何尊严可言。“雾社”起义可以说是台湾民众反抗日本殖民者长期欺压、追求民族尊严的一次总爆发。

为了瓦解“番民”斗志，殖民当局鼓励日本警察与部落头人联姻。日本警察迎娶高山住民作“妻子”的例子有很多。如雾社所在的埔里社理番官桧山铁三郎就迎娶了雾社头目巴沙欧的女儿。日本警察近藤胜三朗也先后迎娶巴兰社头目的女儿、荷歌社头目的妹妹，近藤胜三郎的弟弟近藤仪三郎迎娶了马赫坡社头目莫那鲁道的妹妹。但是，这些高山女子并不是日本警察法律上的妻子，往往会被始乱终弃。桧山铁三郎因“埔里社支厅舞弊案”返日受审，巴沙欧的女儿成了第一个被遗弃的赛德克女子。近藤仪三郎在一次外出活动后未归，莫那鲁道的妹妹狄娃思鲁道只身回到部落。被抛弃、被遗弃的羞辱感，深深地伤害了雾社各部落的心。

“雾社”起义的直接导火线是两次敬酒事件。荷歌社头目阿威诺干外出打猎返家，被日本警察邀至驻在所（相当于派出所）喝酒，阿威诺干酒量不济，婉拒日本警察敬酒，被日本警察打死。第二次是马赫坡社一对青年结婚，日本警察吉村克已路过，莫那鲁道的长子塔达欧莫那热情邀请吉村参加婚礼。塔达欧莫那想用部落最高礼议“兄弟饮”（赛德克人礼仪，两人并肩贴脸共饮一杯酒）招待吉村，以示友好。但吉村看到塔达欧莫那刚杀完山猪的手上还有血迹，嫌其肮脏而拒绝，并用警棍殴打他。被羞辱的塔达欧莫那愤怒之下与弟弟巴沙欧莫那一起对暴打吉村一顿。

其实，日本殖民者羞辱高山民众何止这些事。日本人在山地执行警察统治，警察都是当地最高统治者，掌握生杀大权。日本人利用高山各族之间的矛盾，诱导他们互相残杀。日本人指派高山民众各种杂役，稍有不从就行殴打。日本人毁灭高山民族文化，如有反抗不是被抓就是被打。在日本殖民者的统治下，高山民众从没有做人的尊严。

我站在吊桥上望着脚下的深沟，这就是当年的马赫坡绝壁吗？你当年阻挡了日军的进攻，维护了赛德克人的尊严。但是，日本殖民统治的余毒仍深深地残害着台湾人。李登辉就宣称台湾人的祖国是日本，对日本人把他当“台籍日本兵”而战死的哥哥入祀靖国神社而感激涕零。

其实，当“台籍日本兵”并不是对日本殖民统治的认同，而是台湾人追求尊严的历史反动。在“皇民化”时期，只有当“皇民”才能出人头地，而当“台籍日本兵”是晋身“皇民”的最快一条路。所以当“雾社”起义的数百幸存者被送往中川岛后，他们是那个年代的贱民，知道用反抗来赢回尊严是不可能的了。后来，一些曾经目睹族人被日本殖民者残杀的高山少年，在十多年后踊跃参加“高砂义勇队”，替殖民者奔赴战场。不要责怪他们，这是他们当年在屈辱中赢得尊严的唯一的一条路。也许，莫那鲁道地下有知会深深地叹息。

台湾人在想办法逃出历史悲情的时候，还在走向历史的反动。民进党当局高举“转型正义”大旗清算国民党的时候，却对殖民统治台湾50年，残杀了无数台湾人的日本极尽媚态。他们想倚日抗陆，但日本对台湾却仍似主子一般地颐指气使。奴颜屈膝换不来渔权，也挡不住核灾食品。台湾必须破除媚日迷思，把日本殖民50年的罪恶告诉民众特别是青年。正本清源，才有助于台湾作出正确的选择。

我仰望着莫那鲁道的塑像。他目视前方，随时准备抽出腰刀而战斗。而我要告诉他的是，台湾现在更需要与自己的历史观战斗，才能赢回真正的尊严。

题图：2010年10月25日 ，“台湾少数民族抗日史实图片展”在京举行。图为台湾少数民族抗日后裔头目长老参访团团长林添喜在参观展览。 新华社 图片编辑：项建英

（本文编辑：洪俊杰 编辑邮箱：shzhengq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