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当我听着《上海老唱碟》传出的《夜来香》、《天涯歌女》一曲曲老歌，就似听着一个个娓娓道来的大上海老故事。沉醉之余，心间油然而生敬意，不免佩服起创作流行经典的大师们。

大凡“流行音乐”都是“流星音乐”，瞬间即逝。而海派的老歌不老，是陈年老酿历久弥醇、芳香四溢。像一曲《不变的心》唱到 “你是我的灵魂，你是我的生命”时，让人激动不已，不可自主，因为歌声通过男女之情传递爱国之情。这不由想到2003年台北那场 “凤凰于飞——上海台北老歌双城记”音乐会，当时的场面很热烈。演出结束后，全场艺员高唱《玫瑰玫瑰我爱你》，令人感慨万千。这首当年周璇唱红的歌，现在又有张惠妹的“辣妹版”和费玉清的“反串版本”；除了有美国弗兰克·莱纳的“爵士版”和英国《国王合唱团》的“合唱版”，还有潘迪华的“英语版”、梅艳芳的“粤语版”等等……因而“老歌”的确未老呀。像李安导演的《色·戒》中出现了贺绿汀的《天涯歌女》，和前几年王家卫在《花样年华》中为影片点题的《花样的年华》，恰恰佐证了老歌是老而弥新。

而海派老歌为何不老，其魅力何在呢？这在于海派老歌展现了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大都市情怀，表现出城市的动态、心态、生态和情态，正是茅盾先生在《子夜》中用“光、热、能”来形容的上海大都会文化

众所周知，流行乐是海派文化中的一个重要分支，是承载大城市文化的回声。它既表现了大都会的灯红酒绿，繁华如锦，又表现了上海吸纳百川的胸怀和气派。夜，恰是大都市展现出的优雅一面。当年两首以“夜”为主题的歌曲——《夜上海》与《夜来香》，就是通过“夜”来描叙上海的两张“音乐名片”。譬如借花抒情的《夜来香》，用“夜来香，我为你歌唱…”那种豪放、抒怀的，过去中国农耕文明中从未出现过的新音调、新节奏，写出了一个作为国际大都会的大上海。而《夜上海》呢，更是老上海的一首标志性歌曲，它既描绘了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也表现了对旧现实的无奈和对新生活的期盼。而长期以来，对于老上海一直存有十分严重的误读，从电视剧《上海滩》到影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都是如此，均把上海写成了“舞女加流氓”。诚然，上海有舞女和流氓不假。但是，上海毕竟是中国城市文化的摇篮和高雅文化的集散地，它诞生了中国第一部电影，第一首流行歌曲，第一个交响乐团和第一个音乐学府，这才是20世纪初中国新文化的主流。因而，近年来流行用江南农村小调《紫竹调》作为交响音乐主题来表现作为国际大都会的上海的做法，实在也是对上海的一种“新误读”和“新误写”。固然，上海老歌是满怀城市人文情怀的回声。

 想来，老上海是一个相当有特色的地方。其特别之处，在于它是一个拥有多元文化的移民城市。其时的人们既看好莱坞西片，也看阮玲玉；既听周璇，又听平克劳斯。诞生其中的流行乐曲是缤纷异呈，多姿多彩，既有抗战歌曲《长城谣》，又有抒情的流行乐曲《飘零的落花》：既有早期脱胎于儿童歌舞的《毛毛雨》，又有充满江南色彩小调的《四季歌》、《天涯歌女》；既有舞厅风格的《哈恰恰》、《我等着你回来》，更有反映大都会风貌的《夜上海》、《夜来香》等。它们组成了一个多元并存、煞是好看的音乐大展台。

海派老歌是东西方文化的奇异的结晶，有着一种张爱玲所说的“奇异的智慧”。因老上海舞厅的兴起，从西方舶来了舞曲这种新语汇，上海的流行乐曲就从那些舞曲节奏中汲取养料，使原来基于汉族五声音调、性格偏于中和的中国歌曲注入了新的节奏活力。最典型的例子是《玫瑰玫瑰我爱你》。还有《夜来香》和《香格里拉》等曲子，也都是这种东西方文化交融的复合物。海派老歌这种文化“产物”，就像调酒师“调”出来的“鸡尾酒”，土洋杂糅，听感缤纷。

“我走遍漫漫的天涯路，我望断迢遥的云和树，多少的往事堪重诉，你呀你在何处？”改编自戴望舒诗作《有赠》的这曲《初恋女》，如泣如诉的旋律不正让人倍添几分惆怅和浪漫？流连这些海派经典乐曲，一阙词就是一首诗，诗意盎然，过耳不忘。细听上海老歌，我们可以寻回上海城市的回声和海派文化的足迹，寻回歌声中颂扬的人性和爱。“一首老歌就是一曲魂”，悦耳动听，朗朗上口，在流传半个世纪后依然飘洒着芬芳，于人的心脾间反复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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