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中东动荡后，土耳其模式成为阿拉伯转型国家讨论的热门话题之一。同中国的“两个百年奋斗目标”相似，土耳其也有自己的“百年目标”，即到2023年土耳其建国一百周年时，跻身全球前十大经济体。然而，自去年以来，土耳其暴恐事件频发，民族分裂势力抬头，库尔德问题再次成为影响土耳其崛起的包袱。
    
斗争绵延近40年

土耳其军队在围剿库尔德武装。 新华社 发

库尔德是中东人口最多、有民族而无独立国家的族群。世界上库尔德总人口约3000万，其中土耳其库尔德人在1000-1500万左右，约占世界库尔德总人数的一半，约占土耳其总人口的20%，是土耳其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
    
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PKK，“库工党”）自称是全体库尔德人的利益代表。自1978年11月27日成立之日起，库工党就将谋求民族自治、同土耳其建立联邦制国家、乃至建立独立的“库尔德斯坦”作为自己的终极政治目标。该党强调通过军事斗争赢得政治自治与独立，被视为民族分裂势力，库工党与土耳其政府之间的斗争也延续了近40年。
    
20世纪60年代，尽管土耳其政府对库工党采取了打压措施，但迫于美国的压力，土耳其政府不得不在某些领域采取“宽容的利诱政策”，其结果是：随着土耳其政治多元化趋势日益明显，库尔德民族主义情绪反弹。库尔德年轻一代知识分子一般受过较好的教育，许多还有留学背景，他们中间一些人成为库尔德独立思潮的积极倡导者。
    

要建库尔德斯坦

土耳其对库工党采取打压措施，也有复杂的国际背景。1979年，伊朗发生伊斯兰革命，随后伊朗新政府对北部的库尔德人展开了数轮打击，其军事行动一直持续到20世纪90年代初期。1982年，库工党武装从伊拉克北部发动了对土耳其政府的大规模打击。1983年7月，库工党同伊拉克库尔德民主党签署了“团结原则”协定，双方承诺互不干涉内政，同该地区其他革命力量开展合作。在伊拉克库尔德兄弟的配合下，库工党武装在伊北部获得袭击土耳其政府军、警察、民兵乃至普通民众的有利据点。库工党不仅在国内声势浩大，而且在伊拉克北部、叙利亚、黎巴嫩、伊朗和欧洲等地区均设有办事处，对库工党来说，建立独立的库尔德斯坦并非是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截至1990年，土耳其境内的库工党大约有5000名成员，他们经过良好训练，并得到1.5万名境外库尔德武装分子（主要分布在土耳其与伊拉克边界以及黎巴嫩训练营）的支持。随着库工党势力不断上升，土耳其政府军也开始积极备战，一度有25万精锐部队被用来对付库工党游击队的袭击。海湾战争后，美国在伊拉克北部库尔德人聚居区划定“禁飞区”，使伊拉克库尔德区成为“国中之国”，也为土耳其库工党提供了庇护所。

    
打库工党就是反恐

1991年，土耳其议会通过了第2932号《反恐法》。该法第8条对恐怖主义作出了宽泛的界定，即“一切有损于土耳其共和国及其领土和民族完整与统一的书面形式宣传、集会、会议和游行示威等，上述行为均在禁止之列，不管其采取的手段、怀有的意图和背后的理念如何。”依据此法律，土耳其政府对库工党的打击不仅是主权国家自卫的需要，也是反恐的需要。《反恐法》的出台为政府采取先发制人打击奠定了法理基础。
    
整个20世纪90年代，土耳其政府在打击库尔德反政府武装方面主要有两种办法：对内采取社会手段，鼓励库尔德人移民到伊斯坦布尔和安卡拉等大城市；对外采取军事手段，打击库工党游击队。1993年，土耳其总统厄扎尔要求东部地区居民（尤其是库尔德居民）“有计划、稳妥地移民，并最终定居土耳其西部地区”。截至1999年，大约有3500个村庄集体搬迁，300万居民移居中西部，其中绝大部分是库尔德人。此外，土耳其政府还招募了6.5万当地人以维护土耳其东南部的地方治安。在库工党的袭击下，截至1995年，在2200个土耳其库尔德人居住的村庄中，部分或全部遭到摧毁，2000个村庄的库尔德人背井离乡，土耳其在库工党活动频繁的库尔德人聚居区一度驻扎了约30万人军队。
    
上世界90年代初，土耳其同以色列建立战略协作关系牵制叙利亚，叙利亚则支持土耳其库工党武装，并长期为库工党主席奥贾兰提供庇护，还在叙控制之下的黎巴嫩贝卡谷地为库工党游击队提供训练营地。1993年，土耳其新总理坦苏—西勒（Tansu Çiller）执政。她是土耳其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理，民众支持率高达70%。 在对库工党武装发动先发制人打击方面，新政府延续了上届政府的强硬立场。1993年3月17日，库工党提出单方面、无条件停火。库工党主席奥贾兰呼吁政府在库尔德3月21日新年来临之际不要发动袭击，并希望双方能够停止相互袭击。
    
政府军拒绝库工党武装的停火建议后，奥贾兰被迫宣布向土耳其政府军发动“全面战争”。1993年5月25日，库工党游击队杀害了33名土耳其士兵，这一行动使土耳其政府大为震惊，双方举行政治谈判的基础荡然无存；库工党游击队还于当年6月27日在海滨度假城市安塔利亚发动炸弹袭击，炸死1人，炸伤46人，其中包括21名外国游客。6月，土耳其政府再次拒绝库工党武装的和平倡议，在海湾战争结束后首次对位于伊朗和土耳其边境处的库工党训练营发动打击。

    
追求“独立”始终不渝

土耳其为打击库工党开展一系列外交行动，收到釜底抽薪的效果。1998年10月20日，土耳其与叙利亚签署一项协定，叙利亚宣布停止对库工党的任何援助，并驱逐库工党领袖奥贾兰和3000名游击队员。迫于土耳其政府的压力，奥贾兰随后被驱逐出境。奥贾兰在莫斯科和罗马短暂逗留后，1999年在肯尼亚被捕，并被判处死刑（一直未执行）。被捕后，奥贾兰呼吁库工党武装分子放下武器，停止针对政府和平民的袭击，叙利亚也正式宣布终止对库工党的支持，土耳其库尔德人的独立运动暂时转入低潮。但这并不意味着库尔德独立（或自治）运动已完全消失，20世纪90年代末，土耳其在东南部库尔德人聚居区仍驻扎30万军队，全国共有五分之一的军队用于对付库工党游击队可能采取的报复行动。
    
2001年，库工党武装制造了90起爆炸袭击事件。2003年，库工党武装趁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之际，伺机采取破坏行动。仅这一年，库工党武装就发动了1500次袭击。2004年5月底，库工党发表声明，宣布重新对土耳其军队发动袭击。奥贾兰的弟弟奥斯曼•奥贾兰成为库工党的新领袖。2007年10月22日，土耳其派出数千人军队，再次深入伊拉克北部，清剿位于伊拉克的库工党分裂势力。此次军事行动刚刚结束，2008年4月，土耳其政府军又采取行动，共打死100多名库工党武装分子；2008年10月—2009年3月，土耳其向伊拉克北部库工党分子发动袭击，打死、打伤库工党游击队375人。这种侵犯伊拉克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做法自然引起伊拉克方面的反对，也引起美国、欧盟和国际舆论的不安。

库尔德成打击IS前锋

2015年8月1日，叙利亚哈沙卡郊外，医生为烧伤的16岁少年雅各布涂抹药膏。背面的墙上贴着曾任库尔德工人党总书记阿卜杜拉·奥贾兰的肖像。摄影师Mauricio Lima拍摄了这张照片，并获得了第59届荷赛一般新闻类单幅一等奖。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伊斯兰国”（IS）组织横空出世后，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库尔德力量上升，成为对抗“伊斯兰国”组织的前沿力量，被称为继所谓“阿拉伯之春”之后的“库尔德之春”。叙利亚库尔德人成立的“人民保护部队”还得到了美国的大力支持，这使土耳其对本国库尔德人的分离倾向保持警惕。近年来，被土耳其列为恐怖组织的库工党武装日趋活跃，2015年11月亲库尔德的人民民主党得票率为10.7%，超过进入议会所需的10%的底线。
    
2015年10月以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和安卡拉等大城市相继爆发大规模恐怖袭击事件，其中，过去半年里首都安卡拉相继发生了三次大规模恐怖袭击事件，库尔德工人党、土耳其自由鹰（TAK）、叙利亚库尔德“人民武装部队”和“伊斯兰国”组织被认为是罪魁祸首，土耳其也加大了军事打击力度。延续多年的土耳其库尔德问题将成为这个地区国家崛起的沉重包袱，加上“伊斯兰国”组织的肆虐、难民问题和国内经济增速下滑，土耳其距离“建国百年目标”似乎渐行渐远。
    
 （本文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研究员。本文仅代表个人观点。栏目主编：杨立群，编辑：廖勤。题图来源：新华社 发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